許是注意到我有些訝異的目光,陸言和又生氣了起來:「你做得太膩了,我、我吃不慣!」
可先前我分明注意到這人吃到眼睛都瞇了起來。
我點頭,倒也沒拆穿。
等到吃完收拾碗筷出去時,我才想起了什麼。
又回頭:「我找了木匠做了副輪椅。等那輪椅做好了,你就幫我喂家里的雞還有豬。家里的活兒還真不少,總不能一直都麻煩林大娘。」
陸言和悶悶地嗯了聲。
可眼底隱隱有一絲光終于亮了起來。
6.
衣裳還沒縫好。
陸言和手上倒是多了不少針眼。
難為他一聲不吭。
只是偶爾和我斗上幾句嘴。
反倒是林大娘幾番來找我,欲言又止。
最后委婉:「這男子縫衣做活到底有些不妥。要是傳了出去,別人會瞧不起你相公的。」
「這有什麼?」我低頭拆著豬肉,不甚在意:「您看起先誰瞧得起我殺豬,如今我不照樣活得比他們都好?都是為了活著,有什麼好瞧不瞧得起的。」
「可這男子都極為好面子……」
「他們都說人活著是為了面子。可我又知道,越沒本事的人越好面子。拼著口氣活著,說不準哪天就碰上老天爺開了眼呢?」
我把豬肉遞給林大娘時,眼角瞥到門口有一點灰色衣角。
是坐著輪椅的陸言和。
也是運氣好,那木匠處正好有一個老舊的輪椅。
我便先借來給陸言和用。
這幾日他便笨拙地坐著輪椅在家喂豬喂雞,最后愈發熟練了起來。
連聲響都小了。
「我是說不過你,」林大娘嘆氣,又忍不住遲疑:「不過近來我聽村子里有不少人說你這相公名聲不好,家那邊似乎也犯了什麼罪,故而來這邊逃難。
阿朝,你同他成親了可會跟著連累?」
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陸言和的身份。
想來又是那群人在肆意詆毀著他。
「大娘這幾日里可覺得我相公就如那些人說的那般不堪?」
我反問,笑了笑:「即便是他家那邊真出了什麼事,我也跟著一塊兒面對。日子是我自己要過的,總是聽旁人說道什麼?我啊,只要用心看便是了。」
「是這個理兒。」林大娘也跟著笑了起來:「我瞧你相公行為舉止應當是個富貴人家出來的,可對著我這糟老婆子卻是恭敬有禮,不見一點脾氣。前些日子我身子有些不適,連我家那口子都還沒發現,你這相公便勸我早些回去歇息。你們都是好的,下次再聽到那些話,老婆子我就先替你們罵回去!」
林大娘年輕時便是個極為潑辣不饒人的。
可她人緣好,鄰里鄰居有個事兒她都盡量幫忙,在村里是能說得上話的人。
我眼睛一亮:「那我就先謝謝大娘了。」
「阿陸是我相公,他在我眼里自然是千好萬好的。」
話音剛落。
門口那角衣裳便匆匆收回。
隱約有瓷缸碰到的聲響,帶著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什麼聲音?」
我面不改色:「許是老鼠。」
而等我回了屋子,那當了回「小老鼠」的陸言和正低頭愣愣地看著手上的衣裳。
見我來了,他也只是抬頭目光復雜地看著我。
又帶著一點發現真相后的了然。
我喝水動作一頓:「怎麼了?」
陸言和斂眸,語氣生硬地開口:
「我如今還是不會縫衣服。」
「沒事,慢慢學就行了,總比我那手藝好。」
「我想先開始抄書。
」
「行,我明日就去縣城里的書局問問。你對筆墨可有何要求?」
「沒有。」
陸言和頓了下。
這次,他緊緊地盯著我,像是不肯放過我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又帶著些試探:「你也看到那些人不會放過我。若是我家那邊……再出了什麼事,他們可能會殺了我,甚至牽連到你。」
我聞言皺眉:「那不如趁著他們現在離開了,我們收拾收拾東西逃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
陸言和瞬間瞳孔驟縮。
那張俊俏的小臉上閃過諸如震驚、得意、糾結等等復雜情緒。
他小聲呢喃:
「原來你竟這般心悅于我,可我……」
「什麼?」
我一時沒聽清,問。
「沒什麼。」
也不知陸言和想到了什麼,那原本生動起來的眸子又瞬間灰暗了下去。
最后只面色僵硬地說了句「我會盡快把那些銀子還你的」。
我本想說不急的。
可對上陸言和眼底的疏離和冷淡后,又一時啞然。
總覺著……有哪里不對了起來。
7.
有著林大娘的幫忙,再加上那些人在目的得逞后很快離開,村里人也開始逐漸接受陸言和。
他到底是長進了。
在反復確認了那些人不會去而又返后。
陸言和這才出了一次院子,又「偶然間」指導了村長孫子寫文章。
誰都知道村長那孫子的文章中規中矩,難過府試。
可就是陸言和指導他寫的這篇文章,竟得了書院里最為嚴苛的夫子的一句夸贊。
村長大喜,對陸言和極為熱情。
連帶著村里人都對陸言和的態度緩和。
怪異的目光少了不少。
學識好的人在哪都是備受尊敬的。
陸言和又開始幫人代寫書信和抄書,以此來掙取銀兩。
可做這些的時候,陸言和很少同外人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