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潭就是青蛟所在的寒潭,猶記得當日和豬妖夫君來看月濺草,我們尚且狗狗祟祟,小心躲藏。
現在我可以輕松跳入潭底,從這只小氣青蛟的眼皮子底下進貨一樣摘走果子。
青蛟半瞇著眼睛,只當沒看見。
原來他可沒這麼好脾氣。
自從被我武力超度了幾次,他現在和氣多了。
如今,我輕松通曉妖、仙之術。
可上九天攬月,下寒潭戲蛟。
卻不必承妖物雷劫之苦,亦可閑散自在,不受天庭拘束。
我不人,不妖,不仙,卻能自在游走于三界。
阿陵安排好了我的一切。
他引我看前世手書,完善藥經,帶我認山中百草。
給我無限勇氣,鼓勵我為翠蘭接生,讓我若愿意入世為人,可有醫術傍身。
他留我為妖時的內丹,注入大半仙力溫養百年,生辰那日渡我體內,讓我隨心去留,等閑精怪奈何我不得。
若我想在云棧洞逍遙,有滿洞的月濺草,和高矮胖瘦四只兔子相伴。
若我想踏仙途,妖丹里運轉著大羅金仙的精純仙力,飛升更是信手拈來。
可是阿陵,你自己呢。
我的阿陵,是何等逍遙艷絕的少年郎。
城中廟會扮觀音,白玉面上額心一點朱紅,拈花淺笑間攝了滿街人的心魄。
花車轉至燈火闌珊處時,端莊的小菩薩驀然轉身,狡黠地對我眨眼。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怦然,怦然。
原來今世洞房花燭初見,就注定了離別。
西行之路,綢繆了金蟬子九世轉生。
大乘佛法,度化貪殺眾人。
六丁六甲,四值功曹,五方揭諦,十六位護教珈藍暗中護送。
取經人清心寡欲,一心向佛。
九九八十一難,總得有人以身入劫,得顯法不輕傳。
取經路上肥頭大耳,身犯貪、色、癡,饞的豬臉妖怪。
是他機關算盡,為自己留下的命運。
高家莊外,梨花成雨。
猢猻探路,一人騎馬。
白馬后一個手持釘耙的寬大背影。
梨花打頭,他微微側身,露出蒲扇似的豬耳和長嘴。
世界被滿目水色攪散。
我恍若看到,這個身影和牽著白馬,懶散倚在醫堂墻邊,滿頭梨花雨,低頭淺嗅花枝的少年重疊。
豬妖視角
我曾痛恨世間因果,狗屁不通,善惡無報。
我這樣一貪閑愛懶的富貴俗人,因根骨天賦,得修大羅金仙。
濟世救人,醫道仁心的阿蘭,死于眾人之口,被撕碎在落日如血的封邑城,六道輪回,生生不得好死。
阿蘭姓李,閨名聽蘭,打從記事,我就隨著祖母,親昵地喚她阿蘭。
我幼時體弱,不怎麼出門,最常與阿蘭和她的阿奶打交道。
五歲的阿蘭,就能提著小醫箱跟著李大夫一本正經地看診了。
雪白鼓起的面頰,頭上扎起的兩個小揪揪,和一臉老成故作嚴肅的表情極其違和。
偏偏又格外可愛,府上的人都愛逗她。
每次來看診,路上總有源源不斷的招呼聲:「呦,小神醫來啦!」
每次聽到,無論我在干什麼,都會迅速跳出房門尋她。
屁股后跟著一串丫鬟家丁大叫:「小少爺,您慢著些。」
阿蘭看到我眼角會很快地笑一下,再恢復嚴肅的小神醫模樣。
祖母同阿蘭的阿奶李大夫未嫁時曾是閨中密友,皆中年喪子,拉扯著孫輩。
每次李大夫為我診完,會和祖母在房中說陣子話,留我和阿蘭在前廳玩耍。
這個空閑,便是我的天堂。
阿蘭喜甜,李奶奶怕她蛀牙,糕點常拘著她吃。
我每逢看診的日子,都吩咐廚房備了阿蘭最愛的豆兒糕。
務必讓她吃個夠。
我和阿蘭的友誼,便是這麼建立的。
阿蘭行醫頗有天賦,不僅治得好,遇上窮苦的,她還得倒貼上兩副藥。
待年紀漸長,我身子骨逐漸硬朗,阿蘭不再定期隨阿奶過來看診。
阿蘭滿心滿眼地治病救人,哪里還記得來找我玩。
我只好去找她,她若有空閑,我們還可以一起打馬上山。
阿蘭采藥,我溜達著玩。
待到阿蘭 15 歲,也可以獨立坐診了。
每次醫館前都大排長龍,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我跟在阿蘭身后,看著她下飯,一口一個阿陵果。
阿陵果是特調的山楂陳皮丸,滋補又美味,本是特意為我做的。
有次被錯包給了消食的孩子,便傳了出去。
常有人來點名要上次那種做給阿陵的山楂丸,阿陵果一時風靡全城。
有這麼好吃的阿陵果,大家都是沾了我的光。
坐診一天下來,阿蘭眉間難免染上疲憊。
我的模樣俊俏,若穿得再漂亮點,阿蘭看我時就會眼前一亮。
第一次見阿蘭,我就不小心打翻了她的小藥箱。
阿蘭氣得眼淚汪汪拳頭都舉起來了,看到我的臉后一噎,又放下了拳頭。
祖母和李奶奶就在身后捂著嘴笑。
阿蘭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打小就是個十足的美人控。
我生得好看,也愛漂亮,裁了新衣當然得給阿蘭看看,她含笑的眼里總有純粹的欣賞。
我愛美,她愛看。
難怪我倆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阿蘭被兩位李大夫無拘無束地教養,看起來老成,實則被養得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