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向阿耶阿奶發誓,一定對阿蘭好。
阿耶阿奶看著我長大,知道我的品性,我若再采了阿蘭想要的七星雪蓮回來,她定能高興地跳起來嫁給我!
說干就干,我揣上錢袋子就跑到了長胡子道長的攤位上。
我豪氣地把錢袋子放在他面前。
「算一卦!」
他笑著搖頭:「不必算。」
我狐疑看他。
他開口:「七星雪蓮,尋常人多去雪山上尋,卻無一所獲,是也非也?」
真神了,他怎麼知道我要算七星雪蓮。
他說得沒錯,城里的采藥人也都數次深入雪山,并無收獲。
他搖了搖羽扇:「七星雪蓮實則生于炎熱之地,因外界炙熱,所以花體寒性才能存活,熱性被轉化為七個紅點存于花萼處,所以稱之為七星雪蓮。」
華陽真人說得頭頭是道,我想了想,認真一拜:「道長可是見過,我愿換取七星雪蓮的消息,不知道長想要什麼。」
華陽笑了:「恰巧我養了一株,快成熟了。
「什麼都不缺,只需你隨我回山,親自去取。
「你知我有意收你為徒,卻也不可強求,你同我去一趟,或許會改變主意呢。」
我認真作揖:「道長,我塵緣未斷,心有所屬,定不會做你徒弟。」
「你不點頭,我便不收你,但你隨我回山親自去取,七星雪蓮就是你的。」
……
我對祖母講明緣由,向她辭行。
又去了醫館,找到阿蘭。
阿蘭正在問診,漆黑的長發梳于腦后,露出漂亮的側臉,神色中滿是認真。
我看到她,一下子就舍不得走了,心里充滿了離別的酸楚。
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后,真恨不得日日都看到她。
診完最后一人,阿蘭笑著遞給我一瓶阿陵果。
她小小一個,只到我的肩膀,眼下青黑未消,看來忙得夜里也未曾休息好。
我握緊瓶身,心里又軟又疼:「那麼忙,還做它干什麼。」
阿蘭笑出一口白牙:「不做又有人要說我不講義氣,不顧他的死活。」
她笑我也隨著她笑,想說的話都忘了個干凈。
華陽真人在門外騎著驢打著扇,一襲灰袍老神在在。
我心一橫:「阿蘭,你說過要是能采到七星雪蓮,讓你吃一年的臭蘿卜也愿意。
「若我采了來,一口臭蘿卜也不要你吃,只用嫁給我,你干不干。」
阿蘭蒙了一瞬:「啊?」
我心如鹿撞。
她卻隨即笑著爽快地答應了:「好啊,我等你采回來。」
華陽真人的道場在委羽山,自封邑城到委羽山,去時三月,歸時三月,等待七星雪蓮花期成熟又三個月。
去了委羽山,方知道華陽真人的本事。
他弟子眾多,皆為人中龍鳳。
日日講經論道,斗法修煉,看得我目不暇接。
閑時也掃地鋤園,養花修樹,尋柴燃火,挑水運漿。凡所用之物,無一不備。
若單看所學的本事,似乎稱呼他們為仙人更為貼切。
我只盼著七星雪蓮成熟,好回家迎娶我的阿蘭。
出封邑城時蠟梅飄香,回來時已是晚秋。
華陽真人在城外與我告別,自己去了隔壁的平安城等釀熟的桂花酒。
入城后的冷清讓我心驚,街道上沒有一點往日的熱鬧模樣。
我急匆匆回家拜見祖母,才知城中遭了瘟疫。
我走后瘟疫興,回城前瘟疫止。
祖母打量著我落淚:「瘦了,瘦了,還好你出城了。
「阿蘭那丫頭是第一個發現疫癥的,多虧她提醒我封了府。
「起初她就提醒大家不要出門,可是沒人聽。
「疫癥爆發后,全都晚了。」
祖母握著我的手泣不成聲:「隱蓮夫妻沒撐住,去了,阿蘭如今孤身一人,你快去看看她。」
我拔腿向醫館狂奔。
阿蘭和過去一樣面目沉靜地在醫館坐診,脊背挺直,門前零散站著幾個排隊的人。
唯一的不同,是阿蘭身戴重孝,原本有些肉的臉頰消瘦了下去,衣服也寬松得厲害。
我不敢想象阿蘭是怎樣獨自承受喪親之痛,操持完喪事還要秉承遺志,立堂看診。
待最后一個患者離去,阿蘭起身活動肩頸,看到我后一怔。
隨即像往常無數次那樣向我走來,含淚微笑著說:「你回來了。」
我想點頭,說是的,我回來了。
想說我回來晚了,說我不該那麼猴急非去采那什麼七星雪蓮。
還沒開口眼圈就紅了,哽咽著說不出話。
阿蘭也紅著眼圈,遞給我一方帕子。
我記憶里兩位慈祥的老人,變成了兩處矮矮的墳包。
白色魂幡飄揚,我跪在墓碑前,向火盆里一頁一頁遞去我寫的二十頁紙。
潔白的紙頁化作飛灰,上面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寫著迎娶阿蘭的細則。
這是出城前寫好的,本是準備隨著七星雪蓮一起呈給阿耶阿奶。
如今我捧著七星雪蓮歸來,他們卻看不到了。
我打算待阿蘭孝期過后,就娶她過門。
她孤身一人住在醫館,過門后我可以光明正大住過去照顧她,總能放心一些。
我一邊籌備婚禮用品,忙完了就去醫館幫她,過得也算充實。
好景不長,不到一月,城內再次出現了疫癥。
且來勢洶洶,較上次更為兇險。
一旦發熱,兩個時辰就會突發驚厥,抽搐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