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繞到他身前,垂眸喊他:「薄暮。」
他抬起頭,看到是我,立即站了起來。
我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扯到了一旁的開水間里。
夜晚走廊上很靜,只有護士巡夜時的些微聲響。
我望著他的眼睛,眼淚差點又要止不住。
嗓音略帶哽咽地說他:「你怎麼還敢出現在這里,不怕被你媽媽看到嗎?」
「你裹得再嚴實也有可能被她發現。」
「嗯,我知道,」薄暮點頭,「但我擔心你。」
「一會兒我就走。」
他下意識想伸手摸我的頭,卻在快觸碰到我的一瞬間頓住。
我往前走了半步,他的手輕蜷著碰到我的頭發。
抬頭扯下他的口罩,我踮腳吻了上去。
泄憤一樣咬了他一口。
薄暮大腦完全死機,怔得一動不敢動。
我全都想起來了。
就在剛剛。
起因是薄暮媽媽與記憶中重合的話。
曾經,她和薄暮也是這麼把我從吳華強手里救回來的。
20
吳華強是我的親生父親。
我從小就沒見過母親,在他口中,母親是一個跟別的男人跑了的婊子。
他沒什麼別的愛好,去工地里干活一段時間,就會出來找工友喝酒打麻將,輸了贏了家里都會擺滿酒瓶和垃圾,還有幾個臭得像發酵了好幾天的男人。
他聽工友說,女孩子就是要去讀藝校,才能釣得金龜婿。
所以他第一次這麼舍得花錢,買了一些短到大腿的裙子,千叮嚀萬囑咐,把我塞進藝校學播音主持。
我拖著行李箱去上學的那天,他們坐在酒桌前朝我囑咐。
「多練練聲音,叫得好聽來錢更快。」
話落,狹小的客廳里充滿了惡意的笑聲。
我握著行李箱拉桿的手緊了緊,巴不得快點踏出這扇門。
快了。
很快我就能逃離這里。
很快。
……
我以為那是我新生活的開始。
但我還是沒料到吳華強的不要臉。
他想讓我先談幾個有錢的男朋友,先把錢騙到手再說。
「還不急著嫁出去,怎麼也得先把本賺回來吧?老子送你上學不容易。」
「就下周吧,下周末,你慢慢把你學費還給我,聽到沒有?」
直到他轉身離開,還能聽到他啐了一口,「媽的,女人賺錢就是容易,張開腿就有。」
忍了這麼久,眼淚終于墜下來。
我以為的日出,只是深淵里的海市蜃樓。
不可望,也不可即。
于是我開始逃一些課。
逃去賺錢,一點一點攢下來。
林姨是我最大方的老板。
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我發現和我一起干活的小伙伴,拿到的錢只是我的一半。
我去問林姨,她不好意思地說:「是薄暮給你的,他不讓我跟你說。」
林姨多多少少知道我家的情況。
不然她也不會同意我來店里干活的。
「之前他找我問你是誰,我就簡單說了,沒想到他說他知道你爸。」
「你不知道他吧,他是晚上九點多才過來幫忙的,」她揚起下巴示意左前方,「喏,就那里,一中,薄暮還是成績最好的學生咧。」
我揪著衣角,慌亂地點頭。
……一中啊。
那我還是不去找他了。
我用紅包把屬于薄暮的那一份錢收好,打算在以后離開店里的時候,讓林姨轉交給他。
可我還是低估了我的好奇心。
林姨給我放假的那天,我不自覺到了一中校門口蹲著,學著門口一些看著像「女混混」
的人,套上了我的校服外套。
她們好像也不是真正的女混混。
因為她們熱情又開朗,和我這樣沉悶陰郁的人不同。
她們說她們是三中的學生,下午放學專門跑過來蹲薄暮的。
她們還說,聽說薄暮是一中校草,可好看了,問我和她們目的是不是一樣。
我愣愣地點了頭。
是啊,我也是來看薄暮的。
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落荒而逃。
「怎麼樣,小宛,好看吧?」
「有你們藝校的帥哥好看嗎?」
「是啊我也好好奇,我們三中一個好看的也沒有。」
我垂下眼睫:「好看。」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
我敷衍了吳華強好幾周。
每當他問我要錢,我都以「進展還沒那麼快」輕飄飄掀過去。
錢攢得逐漸多起來的時候,我逃課的次數少了。
我也想認真上課,想努力學習。
不能因為吳華強放棄我自己。
第一次給吳華強錢的那天,他很高興。
因為我知道什麼能哄好他,特意多買了一個銀手鐲丟過去。
「他送我的禮物,我不喜歡,給你了。」
他雖然嘴上嫌棄,但還是趕緊收走:「銀的不行啊,玉的好看,下次你跟他說你喜歡玉。」
把他送走后,我倏地又陷入了低落中。
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喜歡來一中門口。
小姐妹們已經不怎麼來了,只有我還像個游魂一樣,游蕩在不屬于我的學校外面。
我蹲在地上,支著下巴看薄暮從校門口走出來,想著目送他離開就走。
沒想到,他竟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有些慌張,想要起身離開,身子卻定在原地,被粘在地面似的,阻止了我的動作。
他紅著臉,向我遞上一封帶著香味兒的情書。
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好像在小姐妹們的香包里聞到過。
沒記錯的話,是……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