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裴玔審視的目光下,半邊身子都麻了。
陽光底下的裴玔有多干凈,陰影里的我就有多臟。
我梗著脖子把自己拼起來,豎起渾身的刺。
說:「看到了?我跟你想的不一樣,我一點都不乖。」
「我不想上學,是你非讓我上學的。」
「你要是覺得麻煩,不想要我了,我就走。」
裴玔動了,他走過來,蹲下身,用白襯衫的袖子去擦我臉上的血。
「不想上學就不上,你長大就是一事無成,我也養得動你。」
「我不會不要你,我把你接過來,就做好了養你一輩子的打算。」
握住我的手,溫柔卻不容拒絕地把我的刀拿走。
「但是馮猙,我要你發誓,不要再拿刀,不要再打架,不要再受傷,不要命懸一線,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被我養著。」
我發誓,裴玔就信。
他正得有點傻。
裴玔跟我不一樣,他輩子吃過最大的苦怕就只有被我姐綠了這一件。
而我在十五歲之前,就把能吃的苦全吃完了。
我從泥潭里掙扎出來,黑透了,漂不白,發誓也不行。
有時候,我就想,裴玔早把我接出來兩年,或許我就真的能做一個乖小孩兒了。
如他所愿,好好上學,變得越來越好。
但是不行,從十六歲,我拿起鋼管把我爸打殘開始,從我跟著秦鎮入了宏興會開始,我的世界就不一樣了。
在上港,人要是拿起了刀,入了什麼幫會,就只能往上爬。
要麼做老大,要麼就去死。沒有中途離場的可能。
5
阿進說:「猙哥,我好像看到咱姐夫了。」
「……」
謝謝,我沒瞎。
裴玔好像在找人,四散的視線突然落到我身上,皺起眉頭,瞇了瞇眼睛。
我快速摘了阿進的帽子,扣到自己腦袋上,壓下帽檐。
剛剛在樓上搞了一身血。
身上的血腥味幾乎壓過了夜場混雜的味道,直沖鼻腔。
絕對不能讓裴玔看見。
不然,就真沒的玩了。
裴玔經過我時,我側身點了支煙,霧氣朦朧了彼此的視線。
有一瞬間,我看到裴玔沖我伸出了手。
我心臟狂跳,瞳孔緊縮,希望他認不出我,又希望他能穿過煙霧,拉住我。
「裴玔。」
那一瞬間的鏈接被打斷,裴玔放下手,循聲望去,看到叫他的人之后,眼睛都亮了,嘴角帶起一絲淺笑。
那樣的笑容,我在八年前,看過一千遍,一萬遍。
獨屬于馮蔓的笑容。
裴玔與我擦肩,走向馮蔓。
馮蔓只要站在那兒,裴玔就不是我的裴玔了。
我將燃燒的香煙捏緊掌心,轉過身,光明正大地看著他們。
這會兒,根本就不用擔心裴玔會認出我。
馮蔓一出現,裴玔眼里就看不見別人了。
那頭,裴玔側著身子,微微彎腰,安靜又專注地聽馮蔓說話。
要等裴玔回頭,得下輩子。
但是我這種人,死了得下地獄,說不定就沒下輩子。
所以,怎麼說來著?有些花,該折就得折。
我指了指裴玔的背影,交代阿進:「你留在這兒看著他,十分鐘后,他要是沒走,就把他給我綁了,送到盛和灣。」
轉身走出幾步,又回頭,對阿進說:
「小心點兒,別傷到他。」
我靠在車上,給裴玔撥了個電話,第一節沒接。
第二個終于接上了,我懶洋洋地撒嬌:「裴玔,你怎麼不在家?我都快餓死了。」
那邊很嘈雜:「我有點事,你在外面吃。」
「裴玔,我胃疼,你早點回來行嗎?」
「嗯。先掛了。」
我低頭看著黑了的屏幕,良久,把手機塞進口袋。
我在夜場門口等了十分鐘,裴玔沒出來。
我說我胃疼,他都不回來。
我知道我和馮蔓比不著,但沒想到這麼比不著。
快嫉妒瘋了。
6
裴玔比我先到盛和灣。
阿進在門口守著,我把手套摘了遞給阿進,問:「他受傷了嗎?」
「沒有,很小心。酒里下了點藥,不多,能睡兩個小時。」
我推門而入,把阿進關在門外:「守好。」
裴玔被放在臥室的床上,雙手疊放在腹部,睡相很好。
他身上的味道不好聞,太雜,我不喜歡。
在家,我們共用一瓶沐浴露。
他身上的味道,就是我身上的味道。
我抱著他的時候,就覺得他是我的。
我一廂情愿地這麼覺得,裴玔卻沒有這個自覺。
我找了一根麻繩,把他手腳綁了。
扯了領帶,蒙在他眼睛上,打了死結。
然后,坐在床對面的沙發上點了支煙。
說實話,每次都要等他睡著,也挺沒意思的。
其實,我幻想過無數次他在中途醒過來震驚羞憤的表情。
可惜,藥效太好,他一次都沒醒過。
點到第三支煙,床上的人動了。
裴玔發出一聲悶哼,掙了掙,在黑暗中不安又警惕地問:「誰?」
我把煙摁進煙灰缸,走到床邊,掐住他的臉,吻了上去。
舌尖一痛,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把血點在裴玔的唇上,放開他。
居高臨下地欣賞他急促起伏的胸腔和毫無章法的呼吸。
即便是這樣,裴玔依舊很冷靜:「你是誰?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
我伸手,揉了揉他的唇,指尖順著喉結下滑,到心臟,到小腹……
喘息聲越來越重。
我掐細了聲音,嗤笑:「被男人親,也會情動?」
曲指敲了敲他的皮帶扣:「裴教授試過男人嗎?」
裴玔:「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