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眉,一手扣住他的臉,一手把煙頭往地上摁,不耐煩地說:「別他媽學我,小心回家你爸抽你。」
「不會的,我爸不管我的。」韓泗笑著,「我就是死在外頭,他都不一定知道。」
我怔了片刻,推開他的臉:「別笑了,難看死了。」
韓泗立即收了笑,揉著臉抱怨:「你什麼審美?大家都說我這樣笑最好看了。」
我沒應聲,家里的燈滅了,我站起來打算回去。
衣擺被抓住了。
「哥,我想吃草莓蛋糕。」
小孩兒蹲在那里,黑發遮住眉眼,被冷冽無情的月光包裹。
不知道發什麼神經,我和韓泗半夜十二點坐在路牙子上分食了一個齁甜的草莓蛋糕。
韓泗插上蠟燭,又吹滅,說:「祝我生日快樂。」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來一只打火機扔給他:「祝你生日快樂。」
韓泗撇了撇嘴說:「你怎麼送別人用過的。」
轉頭利索地把打火機揣口袋了。
嘖,死孩子,口是心非。
后來,韓泗用這個打火機點了七年的生日蠟燭,其中有四年,是在監獄里。
10
崔云鶴忐忑地問我是不是真的在和韓泗談戀愛,我說不知道。
因為我也分不清,韓泗心里到底有沒有我。
或者說,他的心有沒有清空。
我問崔云鶴:「我要真跟韓泗在一起了,你會覺得惡心嗎?」
崔云鶴眼眶一熱,說:「對不起。」
我摁了摁他的腦袋,正式說了再見。
再見,崔云鶴。
我有了更重要的人,他的心眼很小,只想讓我看著他。
所以再見。
出了酒店,韓泗去律所,我去酒吧。
分開前,韓泗鄭重其事地拉住我:「黃賭毒不要碰,刀槍棍棒不要拿。哥,咱出來就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
耳朵都起繭子了,我抬腳就走:「你一天一遍,煩不煩?」
出獄后,周哥如約給了我酒吧之后就斷聯了。這兩年,沒人再找過我,我仿佛真金盆洗手成了良民。
走了兩步,回頭一看,韓泗還站在我身后,眼珠子粘在我身上。
腳步一錯,轉回去:「泗兒,我們真在談戀愛嗎?」
韓泗一怔,眉梢帶笑:「在談。」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那少句話。」
踟躇片刻,多少不好意思直接要,只說:「我聽見崔云鶴說你討厭我……」
「喜歡。」韓泗打斷我,「別聽他的,聽我的。哥,我喜歡你,特別喜歡。」
我熨帖了,舒服了。
這一句,不管真假,我當下愿意信。
我想著,就算他心里還有崔云鶴也不怕。來日方長,我遲早能占滿他的心。
我那麼想的時候,真的是破釜沉舟。
后來回想,原來這時候是對他說「我愛你」最佳時刻。
可惜我錯過了,韓泗也沒追問。
所以韓泗不知道,他永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決心。
11
我陪韓泗過了七個生日,今年是第八個。
我照著教程做了一個草莓蛋糕,斥巨資買了個打火機。
之前隨手送的那個被韓泗揣了五年,磨損得不成樣子,拿出去我都嫌磕磣。
況且,他現在是韓律,穿的用的,不能失了身份。
蠟燭點了,我說:「今年的愿望,物歸原主。」
韓泗看了我半晌,輕輕地笑了:「那就祝我心想事成。」
我說:「太籠統了,具體點。」
火光在他眉眼間跳動,暈得他臉上染了幾分薄紅:「我想讓哥再對我好一點,比對崔云鶴還要好。」
我笑了一聲。
小兔崽子。我好歹是個打手出身,對他不好,能一聲不吭讓他把我給壓了?
有些事,我不說,韓泗不愿意信。
「記不記得 2007 年,你撞上我被人尋仇,我帶你跑了三條街,最后把你塞垃圾桶里。當時我被砍了七刀,命都快沒了。但只要想到你在我身后,安然無恙,我就覺得踏實,覺得值了。
「泗兒,我說這個不是讓你念恩。人在生死之際容易頓悟,我當時也悟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換你的命。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我就是有點為難,你讓我再對你好一點兒,還能怎麼好?再往哪里好?」
燭火微弱,我看不清韓泗壓抑在眉目之下的晦暗,但即便再不清楚,我也知道那藏在眼底的情緒應該不是高興。
我把心剖給他,他看到了,卻沒那麼高興。
我忍下心中的酸澀,說:「吹蠟燭吧。」
沒關系,我給他時間,來日方長。
吹滅蠟燭,滿室黯淡。
漆黑中,我聽見韓泗說:「哥,我給你報仇吧。報了仇,我們就去加拿大公證結婚。」
我一個激靈:「你別沖動,我沒什麼仇需要報。泗兒,違法的事兒咱不干啊。」
韓泗大笑:「想什麼呢哥?我好歹是個律師,咱們走正規程序。」
趁著掃黑的風,周劍倒得很快。
他混了這麼多年,也算敏銳,在警察找到他之前就跑了。
再見到周劍已經是三個月后了,我取了所有的存款去給韓泗買戒指,幻想著在領證那天,徹底套住那個人。
上車后發現周劍坐在后座,我頭皮一緊,立刻去推車門。
周劍抬手,槍口對準我:「阿印,坐下。」
12
我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老老實實坐在駕駛位。
周劍說:「別緊張,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他憔悴了很多,左腿褲管空蕩蕩的,車里隱隱還有血腥味。
周劍注意到我的目光,說:「剛截的,被韓泗那個瘋子一棍子打廢了。」
韓泗還真斷了他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