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慎撞破趙貴妃與信王的私情,我嚇得冷汗淋漓。
信王卻饒有興致:「小公公來得挺巧。」
我撲通一聲跪下:「殿下饒命,奴才罪該萬死!」
他把玩著玉扳指,笑得涼薄:「小公公可聽過玉樹后庭花?」
1
宮里人都說,我是最有眼力見兒的奴才。
在御書房當差,陛下渴了我遞水,陛下累了我捶腿。陛下近日寵信趙貴妃,我忙不迭就端了御賜的珠寶首飾連夜送去。
沒承想出門沒看皇歷,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貴妃寢宮內燈火昏沉,熏香繚繞,門口不見一個宮人。
貴妃的呻吟自房內傳出,如毒蛇的信子勾人心魄:「信王殿下……」
我站在門口,只覺得五雷轟頂。
信王擁兵自重,獨攬大權,其人又暴戾冷血,喜怒無常。大家都說,得罪了陛下尚有余地,得罪了信王就只剩死路一條。
權衡之下,我轉身就走,權當今夜沒有來過。
下一秒,一柄花紋精美的鑲寶銀刀破門而出,不偏不倚立在我腳旁。
一道散漫的聲音響起:「滾進來。」
屋內暖香撲鼻,我冷汗淋漓地僵站著,只覺得死到臨頭了。
榻上之人慵懶地靠著,生得一副姿容絕艷的好皮囊。
趙貴妃嬌軟地倚在他懷里,撒嬌道:「是陛下跟前的寶公公,真掃興,殿下別理他。」
信王卻饒有興致:「小公公來得挺巧。」
我撲通一聲跪下:「殿下饒命,奴才罪該萬死。」
他把玩著玉扳指,笑得涼薄:「小公公可聽過玉樹后庭花?」
玉樹后庭花,靡靡之音,亡國之曲。
我不敢答,只好磕頭:「奴才愚鈍。」
他唇角勾起,眼尾淚痣異常妖冶:「那你陪本王作畫吧,本王告訴你,什麼叫后庭花。
」
我應了一聲,趕忙爬起來替他鋪紙研磨。
他搖搖頭:「水墨作畫多沒意思,不如公公以血代墨,方才顯出誠意。」
在他玩味的注視下,我強忍恐懼,顫抖著拿起那柄鑲寶銀刀。
他極輕地笑了一聲,抬手執筆,一條墨痕淡淡地劃過我的腕間:「就割這兒吧。」
我手抖得像篩糠,真有種命不久矣的悲戚感。
握著的刀遲遲不敢落下,我心里山海翻涌,最終重重跪下,小聲啜泣道:「殿下饒命」
「既然這麼愛跪,那就跪著吧。」他笑意冰冷,忽而用力握住我的手腕,我一驚。
刀尖卻是換了方向,極快地劃過我的指尖,沁出滴滴血珠。
紫石硯接了半碗血,顏色斑駁。
信王看了我一眼,嗤笑道:「別抖了,死不了。」
他筆尖沾血,寥寥幾筆,便勾出了趙貴妃的曼妙姿容,又添了幾朵梅花,肆無忌憚地笑道:「小公公的血清透鮮妍,襯這紅梅瀲滟,甚好甚好。」
他勾起趙貴妃的下巴,笑問,「娘娘,臣這幅畫,比之陳后主的詩,當如何?」
趙貴妃眼波流轉,形容嬌俏:「殿下文采風流,后主如何能比?」
他捏著趙貴妃的臉,對我道:「寶公公可看清楚了,娘娘這樣的絕色,才稱得上后庭之花。趕明兒陛下空了,也請他來品鑒一二吧。」
宮闈之內,他簡直是目中無人,大逆不道。
我只慶幸,他總算是心情大好,饒了我一命。
2
這日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太監住處后,宮里便傳開了。
說信王與貴妃穢亂后宮,而我為了榮華富貴也背叛了陛下,爬了信王的床,甘愿做他胯下玩物,當真下賤。
陛下卻不責罵,只是擔憂地問我:「阿寶,二哥為難你了?」
當今陛下真真是天底下最溫和寬厚之人,信王把持朝政,出入后宮,如此折辱于他,他還不卑不亢地稱呼一聲二哥。
當年我入宮時瘦小,常常遭人欺負,也是陛下可憐我,將我調來了御書房。
我不忍他傷心,也不想他擔憂,解釋道:「奴才是去給娘娘送賞賜時摔著了,信王殿下碰巧路過宜華宮,不知怎麼傳成了這樣的謠言。」
陛下笑了笑:「阿寶,你不用瞞朕,二哥與貴妃的事兒,朕知道,他喜歡,便由他去吧。」
我不過是個奴才,他這樣說,我也不知該如何答,只好低著頭繼續整理折子。
這些折子里大半都是在彈劾信王,陛下批了一半,也覺得乏味,索性放下了筆。
彈劾的折子日日都遞上來,可信王權傾朝野,誰又能動他呢?
陛下嘆了口氣,輕聲問我:「阿寶,朕是不是很沒用?這皇位,還不如便給二哥。」
其實這皇位,當年差點就是信王的。
陛下與信王的梁子,早在十年前就結下了。
3
十年前先皇猝然駕崩,信王的親舅舅孫榮海任威遠大將軍,深夜逼宮。
崔太師舍命護住太子與遺詔,崔小公子拿著虎符拼死出宮,緊急調兵,才制止了這一場宮變。
當夜皇城血流成河,威遠將軍麾下士兵被盡數誅殺,信王的生母麗妃也死于殿內。
自此榮耀一時的孫家徹底傾覆,新陛下仁慈,并未趕盡殺絕,只是將孫榮海發配邊關,命信王前往封地。
但這一念仁慈,自此埋下禍根。
誰也沒想到,信王與孫榮海用了三年時間養精蓄銳,重掌兵權。
二人重回京城那日,是史書上筆墨難書的一頁。
信王率三萬鐵騎踏破城門,血洗京城,自崔府開始,凡是擁護新皇的官員,皆被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