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見姑媽在樓下激動地招呼我們。
我們跑下樓,原來是姑父出海回來了,還拎著一小桶剛捕上來的海膽。
晚上,姑父做了軟糯甘甜的海膽蓋飯,每個人都吃得心滿意足。
飯后,姑媽心情異常好,她打開音響放起音樂,哼著旋律和姑父在客廳里跳起了舞。
陸忱沖我使了個眼色,我很識趣地跟著他出了門。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小屋音樂的聲音越來越小,蛙聲和蟬鳴不絕于耳。我們住的地方離洞爺湖不遠,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湖邊。
夜晚氣溫下降,陣陣湖風帶著寒意,我被吹得打了個噴嚏。
陸忱脫下最外面的襯衫,披在我身上。
「謝謝。」,我穿上他的衣服,揉著鼻子說道,
陸忱輕笑一聲,伸手揉了下我的腦袋,「有什麼好謝的。」
指尖觸碰的瞬間,像有一股電流傳遍我的身體。
襯衫上殘留著好聞的陽光的味道,這氣味包裹著我,就像陸忱從未離我如此之近。
涼意消散,晚風變得醉人。
陸忱手插口塞,漫無目的地走在前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聊天。
我一邊搭腔,一邊跟在身后踩他的影子玩。
青山在夜色中靜默,浮云在遠方沉睡,月光化作一湖細碎的金箔。
世界變得靜悄悄的,只有我的心跳聲,逐漸強烈。
走累了,我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我心生感嘆:「這個地方真好,我都不想回去了。」
陸忱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我,忽然說:「其實有個地方更好,我帶你去。」
說完,他拉著我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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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沿著公路跑了一段后,拐進了一條小路,湖光月影被甩在身后,兩側的樹木漸漸茂密。
我甩開他的手,氣喘吁吁道:「我跑不動了...」
陸忱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招手示意我跟上。
林子越來越密,視線也越來越暗,已經快要看不清腳下的路了。
我拉住陸忱的衣襟,小聲問他:「你到底要帶我看什麼啊。」
「看,就在那里。」
陸忱側過身讓出了一塊視野,在他身后,空氣里飛舞著許多閃爍的光點,草叢中,枝葉間,如被星河縈繞。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見螢火蟲。
越往林深處走,螢火星辰越是浩瀚,忽明忽滅,幽幻如夢。
「我十三歲和爸媽來北海道探親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這里,我把這當成一個秘密,誰也沒告訴過,除了你。」
我望向他,無數流螢繞轉在他身旁,點點微光織成了一張網,將我們圍在了一場壯麗的夢境之中。
站在夢境深處的陸忱,有著英俊少年最迷人的模樣,與我對視時,滿目星河,
「喜歡嗎?」我聽見他在問,
「喜歡......」
回去的路上,陸忱依舊很興奮,「本來這個月份已經過了觀賞螢火蟲的時間了,但是北海道夏天來得晚,所以還能看到那麼多,林之清,你運氣也是真好。」
「嗯。謝謝你帶我來。」
「謝什麼,咱倆啥關系。」陸忱繼續笑著,眼眸中螢光未散,一片璀璨。
我凝視著他眼中的光芒,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陸忱。」
「嗯?」
「...今晚,今晚月色很美.....」
「啊?」陸忱撓著頭,「什麼意思?」
「就是...就是謝謝你的意思。」我躲開他的目光,低頭快步走到他前頭,祈禱夜風將我滾燙的臉頰吹涼一些。
這一夜,我睡不著,倚坐在窗沿上發呆。星河長明,那些游動在林間的微弱光亮,仿佛已經沿著樹杈生長的方向飛回到天上。
閉上眼,螢螢星光依然生輝,似乎還能嗅到衣服上殘留的香氣。
夢境交疊,只有滿天星辰聽見了我的囈語。
回國后,螢火森林的記憶被我畫作了一幅油畫。
我將作品送去參加了市里的中學生比賽,一周后,收到了獲獎參展的通知。
展出地點是師大附中的藝術展館,時間是周末兩天。
我給陸忱發消息,約他周六下午在附中展館見面,但沒提畫展的事情,只說有事請他幫忙。
【沒問題,周六見。】陸忱回復得很快。
放下手機,我的掌心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我打算在那天向陸忱表白,一想到這個計劃,心里就忐忑不安。
雖然我并不知道,貿然開口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
只是,那個全世界灑滿星光的夜晚,和那句「我誰也沒告訴過,除了你。」,給了我勇敢一次的決心。
我想告訴他「今夜月色真美」的意思不是謝謝,而是從前那份懵懂的傾慕在這一晚升華成了另一種更加深刻而炙熱的感情。
我想,親口告訴他。
周五晚上,我再次發消息提醒陸忱:【明天別忘了!】
【知道,到底什麼事情啊?這麼神秘。】
【來了就知道了。】
為了把他騙來,我故意吊足他胃口。
周六下午,出門前,我精心換上了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
師大附中來來往往人不少,除了畫展外,還有兩個活動也在今天舉辦,一時間,展廳里的人頭比我想象得要多很多。
不時有人在我的畫前駐足觀賞,我立在一旁,心里暗叫不好,本來還計劃在這里表白呢。這下人來人往,要怎麼開口啊……
實在不行,還是到外面再找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