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中央是一大片的荷塘,時值深秋,殘荷衰敗,倒也有幾分凋零之美。
東角有個銀杏園,此時正是滿園秋色,金黃搖曳,輝煌明麗。
「學妹,你是怎麼知道這里的?」坐在廊邊的長椅上,藍羽洋好奇地問我,
「以前在這辦過幾次展,和園主人算是熟人了。」我答道,「我和他溝通過,他對這個項目有極大的興趣,并表示如果定在這里,場地費用愿意給出最大的讓步,當然,一切還是以你們的考量為主。」
「這麼有誠意?」藍羽洋有些驚喜,轉頭詢問:「阿燁,你說呢?」
江燁頭枕雙臂,靠在椅背上,凝視著園中央那棵蒼健壯麗的古銀杏,仿佛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
藍羽洋推推他,「阿燁,想什麼呢?」
他醒過神來,點點頭,「就這里吧,我很喜歡。」
「好!那后面的事情我趕緊安排一下。」藍羽洋起身走到一旁,打起了一通又一通電話。
長椅上,只剩下我和江燁,安靜地并排而坐。
我晃起雙腿,輕輕踢動著地上的落葉,這座園子日常很少有人出入,地上的殘葉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注意到江燁的目光不曾離開那棵古樹,我不禁好奇,「...你很喜歡銀杏嗎?」
「嗯.....想起了一些舊事。」他答非所問,語氣中竟有一絲悵然,「盡日苔階閑不掃,滿園銀杏落秋風。原來是這樣的景致。」
我接不上話來,他的言語里,似乎藏著一段秋風般悲惘的回憶。
一陣風起,天上地下,黃葉紛飛。
江燁攤開掌心,接住了一片徐徐飄落的杏葉。
日近黃昏,斜陽半垂在屋脊,暖橙色的光暉透過圍墻上古老的花窗照進園中,一隅秋色頓時輝煌無比。
他的側臉浸潤在夕色中,余暉描摹出棱角分明的輪廓,也照映著空中盤旋的片片落葉。風停了,滿園枝葉簌簌聲也停了,他覆手讓葉片繼續降落,轉頭望向我,眼底的一抹傷色,在夕陽下漸漸融化,他突然抬起手,摸向我的頭頂。
摸...摸頭殺?我身體一滯,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眸中蕩漾著一汪澄澈的春江水,只需一眼,就讓人甘愿沉淪。
摸就摸吧...
我沒有抗拒,甚至想象著那只屬于天才的手掌撫上我的發絲......然后,
他輕輕摘掉了掛在我頭發上的銀杏葉子。
我:「...........」
江燁忽然笑了起來,我轉過頭,不想被他看見臉上的窘色。
晚霞染上天空時,藍羽洋的電話終于打完了。
「都交待下去了,接下來需不需要安排人來測繪場地?」他問我。
我搖搖頭,「不需要,我有完整的場地模型。」
「干得漂亮!」藍羽洋大喜,「這樣省了不少麻煩事。學妹靠譜!改天學長請你吃大餐。」
江燁拍掉他高舉的手,淡淡道:「請她吃飯這事,我安排就行。」
「喲,江老師今天不太對勁啊。」藍羽洋戲謔道,臉上又浮現出狡黠的笑意。
「走吧,時間不早了。」江燁不理會,從長椅上起身,閑適地朝月洞門外走去。
走在路上,藍羽洋仍舊不住地感謝我,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便說:「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況且因為我生病的緣故,項目還被拖延了兩天,就當是我彌補損失掉的進度吧。」
「拖延?沒有啊。」藍羽洋疑惑道,「這個項目原本就是定的今天開始。」
我奇怪道:「江燁不是周一就回來了嗎?」
「是啊,但他本來應該昨天才回來的,誰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著急趕......」他念叨著念叨著,突然收住了聲,接著,如同福至心靈般眼前一亮,「原來如此!」
「哈?」
「哈哈哈!他居然是......那什麼,我再去打個電話,你倆慢聊!」,說完,便急步走到了最前頭。
我一頭霧水,追上去問江燁:「他怎麼了啊?」
「他啊,突然變聰明了而已。」江燁很淡然,
「哦...」我其實沒聽明白,只好繼續找話題,「那個,謝謝你今天特意點的湯,其實...其實我生病的時候也不是非得喝湯啦........」
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沒頭沒腦,趕緊又轉移話題,「你...你對我今天找的這個地方......還滿意嗎?」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心里突然喪氣起來,我怎麼嘴這麼笨,還不如不說話呢。
也不等江燁回答,我加快腳步,只想把自己制造的尷尬遠遠甩在身后。
一只溫暖的手,忽然從后面撫上我的頭頂。
我頓住腳步,感到掌中的溫度滲透進發絲,酥酥麻麻的。
江燁溫柔地揉了揉我的頭發,輕聲說了句什麼。
我走在最后,走得很慢,我需要通過深呼吸來調整過快的心跳節奏。
江燁走在前面,步伐不急不緩,安穩篤定,就像他的人一樣,不論經歷多少事多少歲月,認定了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
炙熱的晚霞已經褪去,淡淡的夜色逐漸染上天空。
晚風溫和地吹起,帶著天邊落日最后的余溫,帶著深巷兩旁的萬家煙火。
江燁輕聲說出的那句話,也被留在風里,反復訴說。
「我很喜歡這個園子,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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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大早,手機鈴聲擾我清夢。
我抓過手機,接通后大罵道:「陸忱你有病啊!大清早的煩死了!」
那頭,陸忱也不惱,語氣悠悠道:「大小姐,已經上午九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