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該慶幸剛才的詢問被打斷了,因為我并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這個答案,如果時間往前推一點,那時的我應該會毫無顧慮地親口去問江燁,可是現在.....膽子好像沒那麼大了啊.......
我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心想,林之清,你怎麼老碰到這種情況啊?
算了,以后有機會再問他吧,不過,以后,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再次抬起頭,在凝視著人群中那個矚目的背影。
畢竟我們之間的合作,馬上要結束了。
之后幾天的展出進行得非常順利,項目漸漸走向尾聲,我也時常被老板叫回公司,準備接手新的工作。
江燁變得更加忙碌,經日不見人影,老藍說,他因為工作連續幾天輾轉多個城市。
有時,我會在夜深時收到他的信息,告訴我他去了哪里,見到了什麼人什麼風景,而我時常撐不住困意,還沒回復就呼呼睡著了。
在公司時,歲歲問我,那個又帥又狠的好朋友最近怎麼不來啦?我說,也許就在我倆聊天的時候,他正坐著飛機從頭頂飛過呢。
展出的最后一天,江燁還是沒能回來。閉館后,我組織工作人員動手收拾現場。
物品被一件一件收進紙箱,墻上的標簽與貼紙被一點點撕去,我時常覺得策展就像導演一段華美而短暫的夢,結束時除了回憶,什麼也不會留下。
室內收得差不多了,一名工作人員搬著梯子走過,
我叫住他,「你去哪?」
「我去把銀杏樹上的燈摘了。」
我站起身,「一個人弄不了,我幫你一塊。
」
他爬上梯子,取下一串串長長的燈帶遞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放進大紙箱里。
「這是什麼你知道嗎?展品里沒見過呀?」我問,
「我也不知道,是燁工自己弄的,別說,看著還挺有意境的。」
他將那盞特殊的燈取下來時,并沒有發現其中的玄機。我默然接下,又看了看,隨口問道:「這些東西,打算怎麼處理?」
「放到外面的倉庫里去咯,不然多占地方啊。」他不以為意,
我「哦」了一聲,不再多言。
裝好所有貨物后,卡車緩緩駛出巷口。
老宅古舊的大門怦然閉合,一場盛事平淡落幕。
和眾人告別,我踏著青石板上的月光,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一對母子從我身旁經過,母親穿著款式普通的外套,身材有些臃腫,正在大聲地嘮叨著。兒子比母親高出半個頭,身材細瘦,拉聳腦袋不耐煩地聽著,像垂著頭的麥穗。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直到路邊有一扇門開啟又關上,那聲音才漸漸聽不到了。
我從包里掏出那個圓形的玻璃燈——剛才收拾時,我偷偷從燈帶上取了下來。
上次它被掛得太高了,只能瞥見幾個字,拿在手里才能看清完整的內容。
【葉佳宜 1969-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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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出差兩個禮拜的喬琪回來了,拖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敲開我家的門。
「你怎麼來了?」我驚道,
「清姐,做飯沒?我快餓死了....」她看起來很累,目光渙散神情呆滯,像個阿飄一樣徑直往屋里游,「能在你這住兩天嗎,可真羨慕你的工作年前就能收尾,我實在是———」
直到她看見客廳里坐著的那個人,臉上的疲倦忽然一掃而光,兩眼炯炯,語氣不亞于見鬼,
「你!你!你怎麼在這??!」
吳欣悅端坐在沙發上,樣子和順溫柔,「怎麼了琪琪,我嚇到你了?」
我趕緊上前拽了把目瞪口呆的喬琪,對吳欣悅滿臉堆笑道:「老喬一激動就這樣!那什麼,我帶她去把東西放好,失陪一下哈...」
說著,一邊推著喬琪往臥室走,一邊招呼吳欣悅自己倒茶喝。
待到房門輕輕關上,我倆同時長舒一口氣。
「她在這干嘛?」喬琪做賊似地壓低了聲音問,
「敘舊唄。」
「啊?你倆的『舊』,那不就是....」
我將行李暫置一旁,示意她打住,「咱倆先出去,一會兒再說。」,就推著她往門口走,
喬琪拉過我的手,憂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不知道,剛剛看到她的時候,我這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我將另一只手也緊緊與她握在一起,「你不知道,剛剛你敲門的時候,我這心里也猛得咯噔了一下,」
「我真怕一開門見到的是陸忱!」
三個人坐在客廳里,面面相覷。
「那什麼,剛才不好意思哈,我一進門看見老同學我實在太太...驚喜了...情緒一下子沒收住,你別介意哈。」喬琪心虛地解釋道,
「哪會啊,我們也真是好幾年沒見了。」吳欣悅保持著大方得體的笑容,「剛才我還在和清清聊以前讀書時的事情呢,唉,以前多好,真叫人懷念。」
「那倒是,在學校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只是那會兒年紀小,根本不懂。」剛剛結束奔波的喬琪也有感而發,
「可不嗎,尤其是兜兜轉轉以后,才慢慢發現...」吳欣悅拿起桌上的茶杯,也不喝,而是捧在手中仔仔細細地端詳,仿佛能從剔透的玻璃里看出花來,「那些真正陪你走過青春的人,是最值得珍惜的。
」
說罷,她轉過頭看向我,笑得極為燦爛,「所以我最羨慕林之清,多少年了,從前的朋友還是一直陪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