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雙手合十,指尖輕碰到他脖間的佛珠時,卻又泛起一種無聲的引誘。
我心里趕緊啐了幾聲作孽,如何敢把出家人褻瀆!
和尚放下了一錠金子。
他的目光似是而非地掃過我,而后低垂眉眼,似是慈悲道:「還是隨貧僧走吧。」
可能是他生得過分出眾,我竟又從那話語中品出了極盡誘哄的意味。
我心里暗罵自己孟浪,卻也驚奇那種直覺。
那錠金子一落下,我娘當即睜大了眼,爹也從事不關己的不遠處走了過來,二人一對視喜笑顏開。
也是,和尚那話一出,我就成了全鎮最不好嫁的姑娘。
可和尚卻愿意出一錠金子帶我去修行,其實那金子的價值,就是聘我也不為過。
他 靜靜地望向我娘,純凈的氣息在他的周身暈染開來,恍若神明。
他只道一聲「阿彌陀佛」,我娘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4
和尚帶我離開了那座小鎮,那一小方困住了我的天地。
當離開時我才驚覺,女子是被圈養起來的。
若不是他,我不久就會嫁為人婦,從此桎梏牢牢扣鎖住我。
一路上我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直保持著三尺內的距離,他不言我不語。
那一角袈裟,從未離開我的視線。
已經不記得走了多久,轉過數不清的山峰,青磚朱瓦,縱橫溪澗,聽了多少山風浩蕩,松柏婆娑。
抬頭終于看到了一座寺廟——萬年寺。
山野一派清新氣象,廟宇禪房坐落如凈土,他帶我禮佛,焚香,沐浴后,到一處廂房停了下來。ўʐ
負手而立,衣袍獵獵。
佛珠燦光,眸色流轉。
我一陣無措,我的幾個兄弟也是個個好相貌,可比起和尚來,還是有云泥之別。
于是在他的注視下,我只覺臉燒得通紅,站在原地,手腳放哪都不自在。
「大、大師——」
和尚開口打斷了我,淡漠的嗓音奇異地帶有安撫的效力,他眉目柔和,卻又似空無一塵:「小施主,叫貧僧上善就好。」
我忙不迭地點頭,也回應道:「我叫桃兒。」
他兀自清冷疏離地笑了笑,卻道:「桃兒妙。」
桃兒妙?
妙在何處?
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可他也沒有細說的打算,又念了句「阿彌陀佛」便離去,我只好抬腳進了廂房。
廂房不大,倒是頗為清凈,除卻一個裝滿經書的書架,也只一榻一桌凳,榻窄而無塵,桌子上放著寥寥一套茶具。
上善說要帶我修行,我卻覺得自己并無佛緣。
但出家人不打誑語,想來他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下胡言亂語。
我在廂房里輕輕踱步,站定看了看架子上的經書。
可想到自己大字不識幾個,頓時深感羞澀,不敢伸手去翻閱。
此時的我并未發現不妥,自顧自地沉浸在異樣的心情當中。
直到晚間用膳之時,上善來敲叩我的房門。我才驚覺一件詭異的事情——
這座寺廟除去我與他,竟無一僧人!Ƴʐ
5
我心情微妙,卻又不敢唐突,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地看他:「上善大師,寺內可還有其他人?」
上善的視線淡淡地掃過我,似空無一物,又似漠然,口中卻耐心道:「修行是個人的修行,寺廟本就是清靜地,桃兒。」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我,顧左右而言他,堵住了我的口,讓我隱隱有些不安。
偌大的寺廟,如何空蕩至此?
他將齋盒放下,將素盤一一取出,五指骨節分明,潤長如白玉,將寡淡的粗菜淡飯襯得都可口起來。
不過兩盤青菜,可香氣撲鼻,勾得我腹內饞蟲直起。
我平日不重口腹之欲,也不知怎地會有這般涎水直流的時候,我直勾勾地盯著上善的手,忍不住吞咽口水。
我覺得自己好似 一匹眼冒綠光的狼,我聽到自己微微隱忍的聲音,帶上了些許顫意:「上、上善大師……」
上善眸光微動,在那一剎,我視線也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他掀起了唇角,輕聲如羽毛般拂過我的耳邊:「是到用膳的時候了。」
是的,我胃里一陣饑餓感。
上善才說罷,我就跌跌撞撞地坐到桌前,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穩當。
可當我好不容易要將一口菜塞到嘴里時,清脆的筷子相碰聲響起,我的筷子被打到一邊,筷子連同當中的菜滾落到地上。
是上善,我不禁有些羞惱:「你、你……」
上善掏出來一張帕子,我慌忙拿起來擦拭嘴角,想出聲質問他時,卻正對上他淡漠的目光。
一時間說不下去。
他又自顧自地斟了一杯茶水,脖間的佛珠在他彎下身子時,隔著衣衫碰觸到我的小臂,我心尖一顫。
他將茶遞給了我,這才溫聲道:「桃兒,不先漱口,怎能用食?」
我頓覺羞恥,雙頰燒紅。
茶味濃郁,讓我莫名平靜了下來,食欲也稍稍被壓下幾分,只覺唇齒殘香不絕。
上善沒再阻止我,而是用帕子細細擦拭了筷子,才又遞還給我:「桃兒。」
我聽到他隱約嘆了口氣,卻沒有時間思索緣由,我胡亂地將飯菜塞進口中,用罷仍意猶未盡。
我舔了舔唇角,只覺牙根有些癢,還沒去伸手觸碰,就發現上善的視線從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