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情投意合。
身后傳來細微的響聲,謝令虞從里間走到我背后。
不知為何,他好像有些不開心。
「我并非來糾纏你的,我是來清算這三年的賬。」
我拿出時刻揣在兜里的賬本,一字一句道:「三年來,我在你身上共花費三千五百八十一兩六錢三十八文,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既然你違背諾言,那便把這三年的賬結一下吧。」
沈聞安本就是個窮酸文人,必定拿不出這麼多銀兩,想要還錢,除非柳依依相助。
沈聞安咬牙:「程覓雙!你!果然商人賤情重利,此等小事也要錙銖必較!」
他悔婚,說到底還是看不起商戶,覺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他。
文人與官府,最是瞧不起商人。
柳依依聽到我是個商人,眼中也有了了然之色。
「不錯,身為商人,賤情重利就是我的本性,就好像你這個文人本性是始亂終棄一樣。」我伸出一只手,挑眉道,「三千五百八十一兩六錢三十八文,拿來吧。」
沈聞安看著我伸手要錢的態度,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他哪來這麼多錢。
「覓雙,男女之情講究緣分,你我緣分未到,又何必強求?」
事到如今,他還在說我強求。
倒顯得他是個正人君子。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不來強取豪奪的,我只是做商人該做的事,虧本的買賣,一概不做,我給錢,你考功名,如今你功名也考了,麻煩結一下賬。」
沈聞安的臉色在聽到買賣兩個字時唰地沉了下來。
10
在我眼里看來就是想賴賬。
「你若不給,便是老賴,你可想清楚了,老賴,是要上我們程家黑名單的。
」
畫舫此時已靠岸,我向岸邊招了招手,鏡湖主事便俯身走了過來。
「記住了,沈聞安此人賴了三千五百八十一兩六錢三十八文,上黑名單,程家產業不做他的買賣,趕出鏡湖!」
想不到吧,鏡湖也是程家產業。
「程覓雙!你為何要如此揪著我不放!我們早已緣盡,你還不明白嗎!」
我沒有耐心再聽他糾結情情愛愛,扭頭靠在謝令虞身上,溫婉笑道:「夫君,這等厚顏無恥的老賴,真是壞了我們的雅興,把他攆出去,好不好?」
「你......已有夫君......」
沈聞安滿臉寫著不可置信。
「婚約取消不足半年......你怎可如此水性楊花?」
我正想嘲諷彼此彼此,謝令虞低沉的聲音便從冪籬中傳了出來。
「男未婚女未嫁,你情我愿,自愿嫁娶,有何不可?」
說罷,他撩起紗羅一條縫,一雙懾人的眼睛恰好從縫里漏了出來,如刃銳利。
大約是他的眼神過于駭人,沈聞安和柳依依頓時一震,就像被電麻一樣釘在原地。
我揚起一個勝利的笑。
你悔婚,我閃婚。
新男人比你俊俏百倍,看恨不死你。
在我得意的笑容下,兩人立馬逃也似的離開。
不到半個時辰便差人把銀兩送了過來,還多出了兩千兩。
不用說,肯定是柳依依幫忙掏的。
我看著白花花的銀子切了一聲:「吃軟飯的,真惡心。」
11
「這對龍鳳玉佩是我親手雕的,還有這香囊也是我自己繡的,繡的是丹頂鶴,喜歡嗎?」
謝令虞拿著玉佩和香囊,像獻寶一樣捧到我面前。
鴛鴦淫亂,丹頂鶴卻忠情。
雕玉便罷了,還繡香囊。
繡得還挺好看的。
這是一個皇帝干的事?
我躲閃著他炙熱的目光:「你別這樣,好牛不吃回頭草。」
不過是一段露水情緣,我是萬萬不敢相信皇帝付出了真心。
他卻不由分說把玉佩和香囊掛在我腰間。
「若我不是好牛呢?」
他笑意吟吟看著我,倒叫我耳根紅了起來。
溫潤的眼神,跟半年前叫姐姐時一模一樣。
外間傳來父母欣喜難抑的笑聲,以及曹公公奉迎的錦繡好話。
我垂了眸,瞥見他衣襟若隱若現的金線龍紋。
頓時清醒過來。
他一個皇帝,怎麼可能娶我一個商人做皇后。
我已經打算做一輩子寡婦了。
「你讓我好好想想,這旨意你先收回去吧。」
我以沒準備好為由,哄了他離去。
離去時,他吻了我的額頭。
他好像很喜歡親我的額頭。
「姐姐,我等你。」
我卻不想叫他等了。
只會親額頭,中看不中用。
看來眼睛黑亮并不頂事。
找了個時機躲進馬車離開了京城。
逃婚了。
大抵是成婚成怕了,像文人說的,恐婚。
我的第一樁婚事,是一個地主,奈何他嫌棄我是個商戶,連聘禮也不肯出。
第二樁便是沈聞安,供養了他三年,從秀才到舉人,再到進士,三年來無一不精細。
可還是換不了真心。
即便是富可敵國,照樣還是官府的隨身荷包。
只要官府有心,隨便抓程家一個錯處,便是抄家滅門,億萬散財充進國庫。
到底是身份低了,處處遭人看輕。
從京城一路跋涉,又到了玉河縣。
玉河邊勾欄林立,紅燈籠隨風搖曳,夜幕降臨時,就像一顆顆紅寶石閃著攝人心魂的光。
我一路走著,被門口招攬的小倌哄得迷迷糊糊,便被推著進了廂房。
粉面傅郎們,有羞澀的,有清冷的,有剛毅的,有溫柔的,一口一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