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突然多出了許多從未經歷過的畫面。
那些畫面猶如走馬燈片段,雜亂無章、毫無邏輯。
令我頭疼欲裂,眼前一陣陣發黑。
失去意識前,我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行,我還要贏下這場比試。
21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蘇清綰的話。
暈過去后,我竟然做起了夢。
夢里,有千千萬萬個不同的世界,有千千萬萬不同的「我」。
那些「我」,名字不叫「宋姝」。
也看不見旁人頭頂的字。
有的「我」,在三年被沈行止拋下后,拼死反抗馬賊,拖著殘破的身子回京。
因失了名節,只能給沈行止做妾。
有的「我」,如我當年那般去了春來城,也如我一般回京。
但面對蕭郁的溫柔,漸漸淪陷,不顧他有婚約,嫁給他做了側妃。
甚至有的「我」,在北疆大皇子提出比試時坐以待斃。
任由蕭郁和沈行止輸了比試,遠嫁北疆。
可無論嫁給誰,都無一例外,如蘇清綰所言一般。
與她爭、與蕭郁的王妃爭、與北疆大皇子的美人們爭。
仿佛有一雙雙看不見的手,操控著千千萬萬個「我」。
日復一日。
用數不盡的新鮮手段,和后宅的女人們爭奪「夫君」的寵愛。
分別與他們互生情愫。
最終成為他獨一無二的「妻子」。
可宅斗、宮斗、傷害別的女子。
這些分明不是我,也不是千千萬萬個「我」想要的。
22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仍在那個土坑里。
耳邊有哭聲,是蘇清綰。
她還沒走,就跪坐在地上,哽咽不止。
聽見動靜,她抬起紅腫的眼睛看我。
哭聲又大了幾分,透著委屈。
「宋姝,我不想討厭你,上次在江府也不想陷害你的。
「可我耳邊總有聲音在說,是你搶走了我的夫君,你會讓我變得不幸。
「我好害怕……」
黑夜里,她頭頂的【情敵】二字仍舊亮得駭人。
從前我信任,也依賴這些字。
因為它們可以讓我一眼分辨親疏遠近。
可此時此刻,看著淚流不止的蘇清綰。
回想起總是神色寂寥的嫂嫂、自說自話的沈行止,還有莫名對我生出好感的蕭郁……
我恍然大悟,忽然明白這些字是什麼?
也終于明白嫂嫂口中,困住她的是什麼?
那些字,是游戲里與主角對應關系的身份牌。
是困住他們的枷鎖。
不。
被困住的還有我。
因為無論是他們,還是我。
都只是被設定好人生軌跡、設定好結局的游戲人物罷了。
多荒謬啊,我忍不住輕嘆。
但荒謬過后,我竟發現,自己從未像此刻這般通透。
我低頭,看了一眼暈過去前,手中緊緊抓住的發帶。
又抬頭,看向淚流不止的蘇清綰。
終是起身,替她擦掉眼角的淚珠。
「別怕,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你。
「你也知道,你害怕的那些事,我不會做……」
林子遠處忽然亮起火把,有人大喊著我的名字尋來。
看著由遠及近,走在人群前,身影漸漸清晰的三人。
我捏著發帶的手,握緊了。
游戲人物又如何?
它給出的選擇,我一個都不會選。
因為……
「那千千萬萬個相似又不同的結局,沒有一個是現在的你,也沒有一個是現在的我。」
23
這場比試,最終還是我贏了。
看見我手中發帶的瞬間,沈行止、蕭郁、巴特爾三人神色各異。
有不敢置信、有欣喜、有看獵物一般的志在必得。
三只手從不同的方向伸來,想要拉我。
但我一個都沒牽。
自己翻身一跳,出了陷阱土坑。
回營的路上,氣氛詭異,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這一夜,也因我贏了比賽,接風夜宴上,每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
好在第二天,巴特爾遵守約定,和談之前見了我一面。
我帶小胡連進營帳時,里面已經坐滿了人。
義兄和朝臣們都在,蕭郁和沈行止也正襟危坐。
似乎沒料到,我還帶著一個孩子。
巴特爾有些詫異,但也沒多問。
只笑嘻嘻地問我:「宋娘子,說吧,你想和我談什麼?」
「先說好,我喜歡美人和我談星星、談月亮、談你們大啟的詩詞歌賦……」
我卻當作沒聽見,拍拍小胡連的肩。
「小胡連,你說句話。」
小小的孩子,絲毫不怯生。
第一次在人前開口,便是一口流利的北疆語。
「喲,北疆的孩子?」巴特爾似乎來了興致,「有八九歲了吧?」
「不,他今年已經十三歲了。」
聞言,巴特爾一愣。
再看向小胡連時,皺緊了眉頭,難得正色。
因為他也知道,在北疆貴族里,十三歲的孩子,鮮少有小胡連這般矮小的。
但在北疆平民里,像這樣長不高還身患疾病的孩子,還有很多。
「北疆王室之外,有許多小胡連這樣的孩子早早就夭折了。因為他們吃不起價格高昂的蔬菜瓜果。
「我是個商人,想與北疆互市,打開北疆市場。但考慮成本、運輸以及存放問題,瓜果和蔬菜交易并不適合。」
「但有一種東西,效用與瓜果蔬菜相同,就是這個。」
我將一包茶葉遞出。
巴特爾接過聞了聞。
「茶葉?」
「沒錯,我問過許多大夫,茶葉同樣能降低這些孩子患病的概率。
」
聞言,巴特爾的視線緊緊落在我身上。
他久久沒有回答。
但收起了調笑與輕浮的表情,也終于坐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