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一直以為那天看到的畫面,是極致情緒下的幻覺。
少女的臉龐嬌俏甜美,透著朝氣和生機。
眼眸璀璨如星子,漾著一汪美好而純凈。
正歪著頭笑盈盈看著他。
那是第一次有人毫無惡意地夸贊他。
也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異性的美。
驚心動魄,毫無防備。
從那天起,他貧瘠無望的生命里,仿佛不小心漏進了一絲不該屬于他的陽光。
他意識到,世界當然有一些鮮活而迷人的存在。
他發現自己,有了貪念。
……
他在日記中記錄的這兩次相遇,我沒有任何印象。
只記得十八歲那年,爸爸正處事業巔峰,投資了一個度假村,暑假時我經常去那里玩。
我的確養過一只白色貴賓犬。
迷戀過酷酷的殺生丸大人。
再后來,他進入了我所在的大學,至于過程,只簡單提了句:「付出了一些代價。」
而那時的我,正整天追著肖逸跑。
我在一次校際辯論賽中,輸給了作為對方結辯的肖逸,一下子就被他散發的冷靜和理性魅力迷住。
我那時啊,是個自信又肆意的性子。
喜歡就說出來,看上了就去追。
朋友們嘲笑我女追男,我揚著頭大大方方說:
「我就喜歡不喜歡我的。
「喜歡我的,我還不愿意呢!」
這句話,一度傳播極廣。
廣到入了煜城的耳,他那時在日記中輕輕落下一句:
「我在山海上,你在云霧里。」
……
他從未真正出現在我面前。
但似乎,他的世界,全是我。
知道我買了新衣服,剪了新發型,換了手機殼。
知道我演講比賽得了第二名,可是數學掛了科。
知道我愛吃西南村那家老王豆串,喜歡喝鮮榨橙汁。
他說自己膽小、懦弱、自卑,像只陰暗角落的老鼠,一邊自我厭棄,一邊清醒沉淪。
即便迎面相遇,也不敢真正抬眼看我一眼。
4
他不是沒試過走到我面前。
煜城被認回煜家第二年,煜峰意外發現他這個并不十分在意的兒子,具備少有的商業天分ẗųṬů和果斷狠辣,開始試著培養他。
處境慢慢改善后,心便開始有了一絲奢望。
那天,他買了一束火紅玫瑰,剪了新發型,無比忐忑地準備來見我。
出門時遇見一群年輕女孩,推搡著中央那個,羞紅著臉向他表白。
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正好開車路過。
按下車窗笑著和他打招呼,瞥了那群女孩一眼,慢悠悠說:「你談戀愛了?可不能瞞著人家你媽是艾滋病死的啊。」
那群年輕女孩望向他,驚恐、憐憫、尷尬……
表白的女孩訕訕找了個借口,頭也不回跑了。
那刻,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永遠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了。
那天,他第一次動手,打斷了兄弟的鼻子。
作為懲罰,他被關了一個月的禁閉。
后來——
他只在我被雨攔在教學樓時,偷偷放下一把傘,然后看著我笑開眼,跟著一起笑。
在我晚上去實驗樓等肖逸,撐著臉坐在樹下發呆時,靜靜陪著我等。
在我生日時,默默在我宿舍窗外放一場無名的煙花。
日記里,他以深情剖白的方式,寫下了無數我從未知曉的事。
我感慨又迷茫。
他筆下描繪的女孩,仿佛是我又不是我。
那個女孩,太美好太幸福,仿佛是高懸在天空觸不可及的太陽。
我,何德何能?
真正讓我將自己和「她」重合的,是兩件事。
大二那年,我晚上在實驗樓下等肖逸時,撞見幾個當時在校內修葺操場的農民工,喝了酒,對我動手動腳,意圖猥褻。
我大聲呼救,可實驗樓在操場盡頭,根本沒什麼人。
正驚恐絕望時,一個穿著黑帽衫的高個男生不知從哪躥出來,一句話不說,上來就猛揮狠拳。
最后那幾個人雖然跑了,男生也受了傷,地上濺了不少他的血。
我哭著要帶他去醫院,他卻只默默擦掉臉上的血,靜靜看了我一眼,扯上帽子轉身走了。
我和肖逸曾在校內網上發帖尋找這位見義勇為的男生,始終未找到。
……卻原來,是煜城。
而另一件事,讓我內心起了不小的波瀾。
畢業那年冬天,下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雪,道路積雪深至膝蓋,城市交通停擺。
我高燒四十度昏迷,躺在校醫院里,急需轉院。
所有人束手無措時,我感到有人大力將我背起。
學校離最近的大醫院五公里,我迷迷糊糊知道,那人背著我,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走。
風聲,喘息聲,持續了很久。
醒來時,我看見的是肖逸的臉。
我虛弱地問,是你背我來的嗎?
他激動又后怕,輕輕抱著我,只是不停地說:「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后來護士說,我那天情況很兇險,要不是及時送來急救,小命堪憂。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那麼大的雪,要一步一步抬起來才能移動,他還背著你,這一路走來,怕是去了半條命喲!」
我感動極了。
大概也是從那次起,我心中不僅僅把肖逸當作男朋友,而是真正認定未來要相伴一生的人。
我想,那種情況下,他沒有放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