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時賭氣,我們這些被卷進去的奴才卻隨時都得為她的任性賠命,就說林侍衛你,如今難道不是日夜提心吊膽,生怕東窗事發嗎?」
林遠州被我說中了心事,猶豫了一瞬。
「當初娘娘說出假死出宮時,難道你不覺得荒謬嗎?
「若我還在娘娘身邊,必定勸她冷靜,畢竟假死容易,再想名正言順地活過來難比登天!
「出宮容易,如果娘娘念及皇上舊情又想回宮了怎麼辦?你縱她任性時,可替她想過退路?」
我在蘇錦云身邊侍候的那幾年,也曾真心實意地為她籌謀,這些話,也切切實實是逆耳忠言。
「皇上辜負了娘娘的深情,娘娘在宮中郁郁寡歡,傷透了心,才想假死出宮的!」
林遠州滿臉都是跟秦風如出一轍的愛花惜花之情:
「皇上不懂珍惜她的好,就不配得到她!我不一樣,我雖然身份卑微,卻愿意豁出一切陪她玩、陪她鬧!」
「那你的父母和九族呢?」
「只要能看到娘娘臉上的笑容,一切就都值了!我的家人也不會怨我!他們只會感到榮幸!為娘娘的自由而死,是他們的榮幸!」
「既然林侍衛能為了娘娘豁出一切,不如現在就拋棄你的四品官身,帶娘娘私奔去天涯海角啊!」
放出豪言壯語的林遠州臉色驀然一僵。
我知道,他愛功名利祿勝于至親,也勝于至愛。
前世,蘇錦云假死后,林遠州明面上立刻與蘇家摘了個干凈,還因救駕有功升了官,與朱侍郎的千金朱清言成了親。
可惜,朱小姐嫁進林家的第二天,假死局東窗事發。
因她已是林遠州的發妻,所以也算在林家九族之中。
朱小姐一身紅衣未褪,被推上斷頭臺時滿臉絕望,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嫁了個人,卻賠上了年華正好的一條命。
她含淚望向林遠州,想要一個解釋。
林遠州對她卻毫無愧疚之意,只看著皇宮的方向,視死如歸地說:
「皇后娘娘,今日遠州一死,也算是為你殉情了!」
6
這一世,我一眼看穿林遠州的真自私與假深情,話里話外自然也能拿捏他。
「倘若東窗事發,林大人的四品都尉之職難道還能保得住?」
林遠州的刀從我的脖子上移開了,他被我說動了。
果然,只有切身利益才能撼動一個自私虛偽的人。
他盤問我:「你乘馬車是要進城?做什麼?」
我的家在皇城腳下的小鎮里。
「娘娘想穿蘇繡絲綢,這好東西只有城里有,況且我的胭脂店也開在城中。」
林遠州忽然扯過我的右手,翻開袖口搜了搜,見里面只有一袋銀子,這才松開我。
我裝作嘴硬心軟:「這是我賣了一個月香粉才攢出來的十兩銀子,她想穿好的,我自然是要給她買來,難道還真讓娘娘穿粗布衣服?」
「算你有心。」
他警告我:
「沈新蘭,你也深受娘娘恩情。
「你記住,一日為仆,終身侍主!
「你若敢背主忘恩,別怪我刀下不留情!」
什麼狗屁倒灶的屁話!
我面上笑著點頭:「多謝林侍衛告誡。」
林遠州下了馬車。
馬車就停在我家門口,我掀開簾子,見他走進我家門口。
蘇錦云笑眼彎彎地看著林遠州,望向我的目光卻帶著刺——那是一種找到男人撐腰的炫耀與得意。
前世,我之所以再三容忍蘇錦云,就是忌憚著林遠州。
他雖然只是個四品侍衛,但弄死我這樣的平頭百姓還是綽綽有余。
就像剛才在馬車里,他就算真的割了我的喉,恐怕也沒人能為我討回公道。
要除去蘇錦云,林遠州必須死。
我望向皇宮的方向——要殺林遠州,我只能借貴妃的刀!
7
正午時分,皇宮西門的角門口,我將密信交到來接應的張公公手中。
張公公看過字跡,對我道:「請吧。」
我再次踏入皇宮,路過鳳儀宮時,見宮外已經掛上白綢,里外的宮人都穿著白衣。
「你此前是在鳳儀宮侍候的吧?」
張公公跟我搭話,我老實答:「是,年前剛出的宮。」
「你出宮的時機倒巧,若還跟在那位身邊,肯定要吃苦。」
他口中的「那位」,指的自然是失寵的皇后蘇錦云了。
他忽然停在鳳儀宮門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我,細聲問:「昔日主子去了,要不要進去磕個頭?」
皇后故去,只有鳳儀宮掛上了白綢,其他宮苑都沒有做出反應。
果然和前世一樣,皇帝厭煩皇后,連國喪的禮制都直接免了。
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有對外宣布皇后的死訊。
我恭敬地答:「我早已不是鳳儀宮的人,若論主子,如今這后宮的主子,只有貴妃娘娘一人。」
張公公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層:「你倒是個識趣兒的,走吧,貴妃娘娘等你許久了。」
他轉身繼續引路,我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繞過三條宮道,遠遠望見帝王寢宮正德殿的巍峨屋檐。
離正德殿最近的嬪妃宮苑,是玉華宮。
那是貴妃的寢宮。
我被引進暖閣。
一室檀香中,貴妃身披一襲紅羅裙,斜靠在美人榻上,孕肚在華服下已經十分明顯。
她一只手搭著孕肚,一只手正揉著左太陽穴,閉著眼,臉色有幾分憔悴,聲音也帶著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