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0
我和三爺是連滾帶爬逃出去的。
他緊緊抓著我的手,掌心里黏膩地出了一層汗。
這是他第一次,用計謀救人;也是第一次用計謀害人。
救了我,害了欺負他的兩個二等丫鬟。
太太信了他的鬼話,專門留下我這個「狐媚子」,把那兩個「忠仆」趕出了裴家。
「連翹姐姐,我害怕。」
「沒事沒事,三爺,多謝你救奴婢。」
我問他,怎麼就出現得那麼巧。
「我……我……」他攥著衣角,有點怯生生還有點驕傲,「我怕姐姐在二哥那里出點什麼事,就像我姨娘……所以……」
所以,他一直徘徊在二爺院子外,一聽到里面出事,就立刻闖了進去。
我夸他聰明,他卻害羞地別開了話題:
「這樣不行,太太見不得我用功,咱們得想個法子。」
自那日起,我們房里就經常傳出玩樂之聲,三爺的功課一落千丈,經常被先生訓斥,半個月里總有十天是腫著手心。
太太很得意,再也不提要發賣我的話,還主動給三爺改善伙食,老爺生氣要動家法,她也一副慈母的模樣,連連勸阻。
可背地里,卻跟她娘家姐妹嘲笑:
「那個小孽種?不消為慮,如今被一個狐貍精纏住了,兩個人加起來沒有一根毛,就……嘖嘖,滿腦子那些齷齪事,哪里還顧得上子曰詩云呢!」
她這樣堅決地把我留在三爺身邊,二爺也只能作罷,難免嘆息一番,就又跟丫頭們尋歡作樂、成雙成對去了。
連枝從這件事里得了啟發,專門買了束腰的帶子,狠命將腰勒細,還學著我的模樣走路,果然拔得頭籌,成為二爺的心頭好。
她得意極了,專門跑來找我炫耀:
「人呀,不信命不行啊。你瞧瞧你,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不像我,光石榴紅綾的裙子就有三條,三條吶!」
「二爺屋里都是女人里的人尖子,那又怎麼樣,能爭得過我連枝的人,還沒落生呢!」
11
寒來暑往,很快三年過去。
三爺已經滿十五歲,長得纖瘦高挑,足足比我高了半個頭。
他還是那麼溫柔靦腆,笑起來時露出一對小虎牙,也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連翹姐姐,今日是族里的家宴,叔伯堂兄們都要去,我就不能回來吃飯了。」
「你自己吃,可要多吃些。」
說著,他就低下頭,以便我能踮起腳尖,給他戴上我親手縫制的發冠。
「不要吃酒。」我囑咐他,想想,又加上一句,「切莫露才。」
旁邊的小廝撲哧笑了:「姐姐又說笑了,咱們這里,丁可丁,卯可卯的,有什麼財往外露?」
我只笑著不說話,打發他去了。
他是站著出去的,卻是被抬著回來的。
我被唬了一大跳,急忙抓著小廝問,這才知道,家宴上,大家聯句作樂,三爺隨口作了一句極好的,引得大家夸贊,他害怕「露才」,下一輪又接連做了兩句粗俗不堪的,搞得全場哈哈大笑。
老爺自覺庶子給自己丟了面子,家宴結束后,就把他撂倒,狠狠給了他一頓家法。
「三爺也是,多作一句詩都露餡,怎麼冤得老爺不生氣?」小廝最后總結道。
我打發揍他,回到屋里,卻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掩面哭了起來。
哭著哭著,感覺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腕。
三爺傷重高燒,半睜著眼睛沒有焦距,手卻緊緊攥著我不放:
「……連翹姐姐,對不起,又讓你哭了……」
「以后……以后……不會了……」
「可是,我沒書可讀了……怎麼辦呢,連翹姐姐……」
12
三爺丟了好大一個人,正好給了太太表現的機會。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來看了庶子好幾回,還囑咐我,去她那里拿上好的金瘡藥。
我本不想去,又恐她生疑,猶豫再三,還是去了。
走到門口,院里靜悄悄的,想必是小丫頭打盹去了。
屋里有說話聲傳來,正是太太和連枝。
「……這回三爺挨打,對咱們二爺也是個警醒。不瞞太太,二爺屋里,難道就沒幾個狐媚子嗎?時常也勾著二爺分心,奴婢看著,心里著實焦慮。想要來說,又礙著素日的姐妹情,不說,又愧對太太愛重奴婢的一片心……」
太太聽連枝這麼說,感動不已,連連夸她一心為主:「你這孩子倒是好的,不枉我提拔你!我是要你跟在二爺身邊一輩子的。你好生看顧他,往后啊,他的媳婦在我跟前,也未必有你的體面……」
我心里正感嘆誰那麼倒霉當了二奶奶,就見連枝春風滿面地走了出來。
我躲到院門外,還是被她看見了。
「太太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我可是內定的姨娘。」
「你當初可是最拔尖的,我還記得,那訓導嬤嬤總夸你,總罵我。」
「可沒辦法,誰讓你選拔那日,腫成個大豬頭呢?」
我抬手,剛想給她一巴掌,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好主意。
「是嗎?」我收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可若是太太知道,你是第一個爬上二爺床的,你猜猜,她會怎麼對你?」
她一下子就卡殼,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我拍拍她的肩膀:「我可沒這閑工夫,不過,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
13
我以夾花樣子為由,借了二爺的毛筆、蒙紙還有幾本大部頭的書。
「左傳,春秋,孟子……還有那本是……俏寡婦外傳?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