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玩味一笑:「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只要皇姐放權,我賜你全尸,保沈將軍一命。」
我抱起昏迷的承安,笑得癲狂:「好弟弟,殺人誅心,不枉我多年經營,今日方算你出師。」
我死死盯住楚云逸:「你會后悔的。」
他不屑輕哼。
我閉了閉眼,他以為,他那出神入化的長槍是靠誰指點。
十年前,沈景序曾授一孱弱稚子槍法自保,而后稚子成人,便是響當當的楚云逸。
他們都忘了,但我沒忘。
我絕不能忘。
13
公主府,承安清醒已是三日后,牢獄之事他閉口不談:「嫁衣上的鳳凰還未點睛。」
我逼他對視:「在牢中為何不辯,你明知......」
「明知長公主攪弄朝堂另有隱情,還是長公主根本不在乎泄密呢?」
我面色復雜。
這些年,我將自己活成靶子,不忠之臣投靠我,權勢熏天者針對我,暗礁危險我便逐個拔除,落下一身傷病。
早就無緣帝位。
他心疼地摸我頭:「承安更想長公主能親口同陛下講。」
原來,又是為了我。
「你如何知曉?」這麼多年,承安是唯一勘破之人。
「這些年,府內細作無數卻無人斃命,流放抄家之輩或結黨營私,或好色貪財。傳聞夸張,是你在推波助瀾。」
「且當日春鶴寺回城時,城門的難民已被安頓,城中四處搭了粥棚。」
「長公主,你明明心懷蒼生,但蒼生眼孔淺顯,委屈著長公主。」
高山流水,知音難遇。
他的眼孔中印出了我,一個清清白白的我。
這些年,皇帝想收復河西,我便暗地縱他一搏。
連年戰爭,國庫緊張,我替他安頓災民,厲兵秣馬,甚至出資運糧。
若非如此,楚云逸斷不會應我,只是這些,本不會有第三人得知。
幸好,幸好我有承安。
我將藥吹涼:「等你傷好,我帶你去個地方。」
馬車搖晃二日,停在茂林修竹間。
一竹木小宅映入眼簾,門匾題字【玉景】
此后我們每日膩在小宅。
院內沒有仆役,他生火我燒水,自力更生得艱難又好笑。
待他完全恢復,我撐傘帶他去了山頂。
登頂那刻,天光大亮,萬物清晰。
承安這才看清,后山一列列,一行行,竟是整整齊齊的墓碑。
碑前香火長明,姓甚名誰雕刻清晰。
一看瞧去,密密麻麻,成千上萬。
此處葬了十萬人,
是當年賀蘭山一役,戰死的十萬英魂。
我無數次遣人斂尸,親手將他們埋入地下,立碑供奉。
同沈景序當年如出一轍。
此處所埋大多親眷死絕,被認領走的也立了衣冠冢。
「承安,你別怕,他們都是戰士,死在戰場的戰士。」
承安背對著我,顫抖得厲害,手緊攥成拳。
良久,他聲音嘶啞說了什麼,但風聲太大。
「什麼?」
他回身緊抱住我,這次我聽得分明。
「有你,我甚幸。」
14
「公主,可曾有過遺憾?」下山路上,承安忽然開口。
「我曾經,沒能救下一個人。」
「沒能告訴他,他并無任何過錯。」
皇帝說的沒錯,我盼著承安想起我們的過去,但又怕他永陷逝者帶給他的無盡折磨。
「公主,逝者如斯,要開心才是。」
當年被囚于宮內,先帝告訴我沈家正被抄斬。
我以死相逼他仍不許我離宮。
我拿刀自刎。
「那你們就做對亡命鴛鴦。」
「身在其位,心志必苦。」
我是沒資本怨的,但我不會永遠沒資本。
承安替我挑出白發:「長公主,我會保護好你。」
我將茶湯遞給他:「千年萬歲,獻頌承安。」
茶里有迷香,足夠他睡上三日。
屆時,我的死訊定已傳遍大江南北。
安頓好一切,我留下字條:
【墓碑有專人照看,還請替我巡查一二。】
而后竹杖芒鞋,瀟灑離去。
玉京已然大亂,我的私兵將皇城團團圍住。
只等我一聲令下,清君側,改新朝。ყʐ
「殺。」我云淡風輕。
我軍勢如破竹,攻入光慶門口卻被宰相攔住。
他帶兵布陣,乃成對抗之勢。
「長公主,為了個閹人,竟敢肖想皇位。」
他站在城門神色睥睨。
「沈家乃敵國奸細,皇帝與長公主枉顧國法,包庇叛賊沈景序。」
「你放屁!」楚云逸被五花大綁吊在墻頭。
「今日,活捉謝氏二人者賜爵賞金萬兩。」他振臂高呼,眾人亢奮。
場面很快混亂,亂箭齊發,逐漸有人倒下。
15
我長吁一聲,宮門霎時洞開,無數御林軍駕馬而出,直逼宰相而去。
「怎麼會!宮內明明已被我控制!」他連滾帶爬逃命。
「是嗎?你還不明白,清君側,是誰在清誰。」
我救下楚云逸,一刀捅向宰相。
血濺三尺,他死不瞑目。
忽然,我預感到危險!
宰相嫡子張啟面色猙獰,拉開弓弦!
嗖!!
來不及了,我向他猛射一箭,閉了閉眼。
反正我命不久矣,倒也不虧。
「謝玉!」是楚云逸。
「阿玨!」
我心一顫,猛地轉身。
少年手握長槍,縱馬疾馳,他背后是緩緩下墜的紅日。
十萬雷霆之勢,他手起刀落連殺無數,槍法是我刻入骨髓的熟悉。
「沈景序。」我笑著流淚。
楚云逸神色大震。
沈景序沖向我,斬斷那一箭。
「阿玨,你怎麼敢!」
我呆呆看他。
但下一刻,他面色慘白,轟然倒地。
我這才看見沈景序身后血跡斑斑,連中多箭。
「哥哥,阿玨快死了,不值得的。」
我顫抖著去捂他血流不止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