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著我意味深長道,「岑兒不會喜歡太乖順、規矩的人。」
「臣妾回去一定好好地學規矩!」我在跪的基礎上磕了一個。
「起來說話。」
「臣妾不敢。」
「再不起來哀家生氣了。」
聞言我「咻」地一下起了身,腦袋「砰」地一下撞上了茶幾。
太后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個沒完。
我暗自松口氣,卻也不敢伸手揉。
她笑完招招手示意我過來,要看我腦袋上的包。
從她的表情可以推斷,這個包著實不算小,她叫嬤嬤拿了盒藥膏來,用護甲取了一些給我涂。
我靜靜地伏在太后的雙膝上任她擺弄。
頭上的藥膏涼涼的,很舒服。
與此同時我內心升騰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說不出來,只覺得她身上的味道十分令人心安,有些想賴著不起了。
經了這一遭,我跟太后說話放松了不少。
她說她未進宮前也是武將世家的女兒,行動最是灑脫不羈,讓我不必刻意循規蹈矩。
臨走時還叮囑我常去看她。
我想我是愿意去的。
回到豐年殿時姊妹們的荷包已經做好了,呼啦啦地圍過來問太后有沒有為難我。
我覺得奇怪,太后是很不好相處的人嗎?
她們也很奇怪,難道太后平易近人?
通過「故事匣子」榮嬪的講述,我身臨其境般地見識了太后宮斗和育兒生涯中的鐵血手腕。
尤其對沈云岑那叫一個棍棒之下出人才。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太過嚴厲以致生了嫌隙,如今除了例定的請安和逢年過節的闔宮聚會,他們都不大見面。
后來太后病了常年不見人,連請安都免了。
聽到這里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看起來不像不喜歡見人。
我甚至覺得,她是很需要人去鬧她、陪她的。
但沒有人敢。
但我是秋愉呀,渾身最不缺的就是膽兒。
再去太后宮里時,我給她帶了我自己捏的松仁餅。
因為嵐姑姑說這餅子個個奇形怪狀,不能叫「做的」,只能叫「捏的」。
太后打開食盒時,輕微地愣了一下。
「丑是丑了點兒……」我找補了一半放棄了,「可能還不怎麼好吃。」
她笑著拈了一塊松仁餅咬了一口:「很好吃。」
「真的嗎?那我下回還做。」我一下子振奮了起來。
「下回不許做了。」
啊……
太后可能也覺得拒絕得太快有些尷尬:「愉兒畢竟是貴妃,這些活兒就交給膳食司好了。」
我是個很會看眼色的孩子。
沒關系,除了松仁餅,我還帶了副葉子牌來跟太后一起打。
我原本是打算教她打的,沒承想她洗牌的手法花哨到晃瞎我的眼。
洗完自己先抽了一張微笑道:「多半是哀家坐莊了。」
我們玩得很大。
大到一上午過去我輸掉了兩個月的俸祿。
不過我們兩個玩得都很開心,講好最后一牌打完就吃飯。
這個時候嬤嬤進來通報,皇上來了。
沈云岑穿了一身麝香褐的袍子,躬身給太后請安。
「今天怎麼得空了?」太后只顧出牌,并不看他。
「原本想去豐年殿吃午飯的,愉兒不在,一個人吃沒意思。」
把我驚得手里的牌都快掉了。
世界上還有這種見面就嗆還嗆得隱秘內斂的母子呢?
「皇上說笑呢,昨天晚上我們就說好了今日要一起來吃母后宮里的飯的,這會兒想趕我走可不能了!」
太后的表情回暖了一些。
「要不要一起玩一牌?」我邀請道,「輸了全記我賬上。」
他猶豫了一下,加入了。
并毫無懸念地給我的債務簿上又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沈云岑問了一下之前的勝負,十分慷慨地表示還是記他賬上好了。
午飯過后,我與他結伴從太后那里出來。
最近連著下了幾天的雨夾雪,再看到溫柔和煦的陽光只覺得有些難得。
我們都沒有乘轎攆,信步往御花園里逛了去。
「以后得空多去陪陪太后吧,給你漲月俸。」
「那是你娘,為什麼你不去?」我脫口而出。
「她不喜歡看見我的。」沈云岑自嘲地笑了一下,「在她心里,我永遠不夠勤勉、不夠上進,文不能比豫王、武不及周王。」
「胡說八道。」
我不知道是男子都這麼遲鈍,還是就他一個。
從他進門那一刻起,太后的眼睛就亮了一下,那種柔情是只有爹娘看小孩時才會有的。
榮嬪之前講,皇上一生下來被當時得寵的皇貴妃要去養了,后來皇貴妃薨逝,才又回到了太后身邊。
那個時候皇上已經十二歲了,在此之前,從未與自己的生身母親住在一起過。
大約是為了贏得奪褚之戰的勝利,對他教養得極為嚴苛。
他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會怨。
但我知道,委屈這種東西是藏不住的。
我告訴沈云岑,太后希望他多去,他表示不信。
我說那以后我們以后一起多去,且看我說得對不對吧。
他同意了。
這個世界上的傲骨頭可真不少啊,得多一些我這樣沒皮沒臉的才能調和過來。
宮里人都說,今年的除夕夜比以往任何一年都熱鬧。
我想這跟以往的筵席歌舞都是淑妃操辦的有點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