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高興,只有榮嬪留下來憂心忡忡地問道:「姐姐,我瞧有些東西都是你日常穿戴的,全送了人,日子不過了?」
我想了想終究沒有告訴她,這一回,貴妃周氏是徹底地要從世上消失了。
進宮時翻越高墻躲避巡衛,險象環生。
出宮卻出得那麼輕易。
一抹夜色、一輛馬車、一塊令牌,從此神偷秋愉重回江湖。
我在酒肆狠狠地喝了三天,慶祝失而復得的自由身。
第四天遇見了我的師父們。
出師之后我與他們相見,全靠偶遇。
有時在街頭,有時在富戶家的庫房。
他們說剛在酒肆看見我時,我正把酒壺摔得震天響,嘴里念著什麼「負心」,什麼「無情」。
「小秋愉,你叫男人甩了嗎?」大師父笑嘻嘻地在我面前坐下。
我像一只被踩到跛腿的貓。
心里重重地默念三遍「師道尊嚴」,壓制住了掀桌子的沖動。
他們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又喊來小二上了只烤全羊,一邊喝酒一邊交流最近道上的消息。
我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默默地暗自盤算著做貴妃掙來的巨款該怎麼花。
往后的吃喝用度已經綽綽有余,這筆錢,再來十個我也敗不完。
那,劫富濟貧的營生還干不干呢?畢竟我自己現在就是富戶。
想來想去,我決定開辦一處江湖上最大的情報售賣中轉處。
想當初,我就是被一份假情報騙進宮的,這個行業是時候注入新的血液,好好地整頓一番了。
我先去定做了塊「玄機閣」的牌子,想了想覺得鎮不住場子,又改成了「殺機閣」。
殺機閣營業了一個月,生意已經火爆得不行。
萬萬沒有想到,我經商比行盜更有天分。
只是這生意場依舊是在江湖上罷了。
那日我照常去巡視,手下人來報,說有一個大單點名要我親自接待。
財神爺誰還不愛伺候呢?
那人神秘得很,戴著個面具,穿得一身黑,全身上下就眼睛、鼻孔、嘴巴看著是透氣的。
他要的情報,是神威營本月初五的行動訊息。
那是沈云岑的親兵營。
我心里跳了一下,面上依舊波瀾不驚:「這單生意要做了,往后怕是沒命再掙別家銀子了。」
他打開隨身帶的小箱子:「這是定金。」
里面的數額足夠買下半個殺機閣。
我說我考慮考慮。
那人一走,便開始夜以繼日地求索沈云岑近來的動向。
他支開我,一定不干什麼好事兒。
三天過去了,只知他會親自去邊境慰勞周家軍隊。
帶的什麼人、走的什麼路,一概不知。
我嘆了口氣。
又擔心,又有點兒放心。
翻來覆去地過了一整夜之后,天一亮就一匹快馬出了城。
不管他走哪條路,終點都是周家軍駐扎之地。
我趕到時,正撞上幾伙人在打斗。
場面混亂得不行,光是我能看見的就有神威營的旗幟和顯然是回紇人的兵士。
我正在高地上觀著戰,余光掃到巖下一群人正在從馬車上卸什麼東西。
一股沖上腦門的味道在空氣里彌漫開來。
是火藥。
領頭的人即將用火折子點燃引線時,我深呼一口氣,掏出夾弩毫不猶豫地連發十矢。
他們幾乎不費什麼力氣就鎖定的我的方位,極有秩序地從四面包圍我所在的高地。
只是剛剛一行動,余下看守火藥的人就接連中箭倒地。
連帶著我也驚了一跳。
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一個血人捂住嘴拖上了馬。
那人的手指縫兒里都是血腥味。
我整個人橫在馬背上,看著地上掠得飛快的沙石草木有些頭暈目眩。
「你亂跑什麼?」他的語氣很是氣憤。
耳邊的風聲呼呼的,我分辨了半天。
發覺是沈云岑時,立即硬氣地嗆了上去:「剛才要不是我,你就和你的神威營一塊骨頭都炸沒啦!」
他不再說話。
兩人一馬狂奔到一處湖邊時,終于停下了。
這時候沈云岑才幽幽地道:「已經炸過一次了。」
我看他渾身血糊次啦的,胳膊還在往外冒血,心想完了,這人可能活不了了。
他死了太后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越想越難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
他捧了湖水洗了洗臉,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秋愉,你是打算哭完喪好改嫁嗎?」
我擦干眼淚仔細一看,他的臉完好無損,再上手一檢查,前胸后背、大腿腳面兒都完好無損。
原來是肩膀和胳膊上的兩處口子流的血糊了一身。
還有的救。
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沈云岑原本臉色有些蒼白,被我一頓摸索立即透出了可疑的緋色。
我想笑,又覺得不是時候,只好找了個正經問題來問:「周家跟回紇的事,是真的?」
「我來,就是為了接應幾個心向朝廷的副將。」
他的回應非常簡短,卻足以推測出近幾個月發生的事。
回紇的試探、京城忽起的流言、軍營里的幾次暴亂……環環相扣。
之前來殺機閣找我的神秘人一定還去了別的地方買情報,江湖水深且濁,總有能人異士憑本事掙了這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