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煦這孩子,打小就懂事,就是不愛走動,朕好久沒見他了。」
隨后,皇上命太監去西苑,給三皇子送了一套文房四寶。
我靜默侍奉。
又聽皇上交待道:「初凰那邊,你照舊取血。」
我溫聲應下,心下微瀾。
帝王溫情,轉瞬即逝。
15
因著謝恩的由頭,三皇子常去皇上的勤政殿。
朝政之余,皇上開始關心起三皇子的吃穿用度。
我在一旁撫琴。
琴音泠泠,香氣裊裊。
皇上興致好,讓三皇子彈了一曲。
彈罷,皇上笑著打趣。
「差大司樂遠矣,日日聽琴,怎麼也未見熏陶?」
「父皇說得是,兒臣定當多加請教。」
三皇子板著一張臉,答得認真,耳尖卻無故透著薄紅。
我在一旁道:「希音倒覺得三皇子彈得極好。」
「此言何解?」
我侃侃而談。
「琴音臻入化境,能療疾醫人,解愁祛憂。但不純熟的技藝中,有焦愁,有歡愉,有喜怒哀樂。我覺得三皇子的琴中,有人生百態。」
話畢,三皇子抿唇淺笑,耳尖的薄紅飛到兩頰。
皇上卻陷入沉思。
而后,又看著細心侍奉自己的三皇子,猝然問道:「太子最近沒上值,在忙些什麼?」
小太監面露難色,支支吾吾:「太子爺近日在體察民情。」
皇上睨了他一眼。
「朕再給你一次機會。」
小太監磕頭請罪,顫聲道:「太子爺在陪林將軍的嫡女登山游湖。」
皇上臉黑如墨。
「拉出去,杖殺。」
三皇子奉了盞茶,勸道:「皇兄應是有心儀之人了,父皇消消氣,當心頭又疼了。」
皇上冷哼一聲,「朕瞧著他不是慕少艾,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與將府嫡女交好,意圖拉攏大臣,染指兵權。
其中心思,也就昭然若揭。
那日后,皇上開始考校三皇子的功課。
比起母族強勢,招攬權臣,時刻想著謀權篡位的太子。
三皇子進退有度,博聞強識,實在討喜。
春滿樓的那場大火,就要燒到太子身上了。
16
可太子毫無所覺。
御花園閑逛時,太子見我在亭中獨坐,還上來攀談。
一臉憐惜之情。
「希音,你在宮中過得可好?」
我隨意應承幾句,太子卻以為我對他情根深種。
「在孤面前,無須逞強。圣心如淵,你一定覺得如履薄冰吧?」
「多謝太子殿下掛念,但希音進宮,是自愿的。」
太子很是感動,許諾道:「你放心,孤絕不會辜負你。等到那一天,孤定會封你為妃。」
我抬頭看了看太子,有些不解。
那麼普通的一張臉,怎麼能這麼自信。
我強壓住心中惡心,雙瞳剪水,似泣非泣。
「希音一定保護好自己,等太子殿下進宮……」
等他進宮,和皇上父子相殘。
太子意氣風發離開。
我得以脫身,去了初凰公主的飛鴻殿。
剛進殿,初凰公主就朝我擲杯飛盞,好一通亂砸。
「滾!你給我滾出去!」
我仍不慌不忙上前。
初凰公主披頭散發。
一堆膿包爛瘡里,又硬湊出五官。
原先金簪明珠堆出來的皇家氣息,此刻也蕩然無存。
而夜棠,縱使毀容,身上還帶著一股美人氣韻。
我心中恨意叢生。
天大地大,世間再無夜棠。
我勾起唇,提著玉柄匕首,譏笑反問她:
「初凰公主,你道是誰派我來取血呢?」
初凰公主仍抱有希冀。
「我母后是當朝皇后,胞兄是東宮太子,本宮是嫡長公主!」
刀又抵上初凰公主眉心。
手腕一旋,剜出一個血洞。
我呵氣如蘭,耳語道:
「可惜太子自身難保。」
17
初凰公主瞳孔不自覺放大,憤怒不甘中,竟然還透著一絲暢快。
「不可能!皇兄四歲就被立為太子!」
「初凰公主今日境況如此,就該知道我句句屬實。」
我嗤笑一聲,刀尖一轉,順著她的臉,滑至脖頸,又移向心口。
「也該明白,我隨時能取下你的心頭血。」
初凰公主捂住耳朵,崩潰大喊。
「本宮不信!你在騙本宮!」
桌上茶盞,案上花器。
皆被初凰公主掃落在地。
碎聲悅耳。
她厲聲狂喝。
「假的,全都是假的!
「你到底為什麼要害本宮?!
「就因為那張琴嗎?
「本宮賠你!十張!一百張!哪怕是傳世琴譜,孤本琴經,本宮都能給你!」
我點了點頭,認真欣賞她的崩潰。
「對,就是因為那張琴。
「不過,不用你賠,我自己會討。」
初凰公主聞言一怔,而后狂笑不止,笑得眼淚橫流。
「就因為一張琴……還是一張被燒焦的琴……」
夜棠和晚聽,最喜歡的就是那張琴了。
她不懂。
我懶得再說。
這債,她要慢慢還。
次日,飛鴻殿傳出閑言碎語。
初凰公主一日之間變癡傻了,宛若六歲稚童。
我照舊去取血。
初凰公主坐在椅子上,臉上仰著天真的笑,宮女在給她梳頭。
歲月靜好的模樣。
真刺眼。
「希音拜見公主。」
初凰公主扭頭看我,頭皮被扯得有點疼。
宮女連忙跪地告罪。
初凰公主卻擺手道:「是初凰自己亂動,不怪姐姐。」
我走近取血。
她眼里寫滿了懼怕,卻乖順地仰著臉。
見我盯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希音姐姐,可以輕些嗎,我怕疼……」
18
我沒理。
依然下得狠手。
初凰公主咬著唇,一聲不吭。
接夠血后,我問她:「你恨我嗎?」
她搖頭,沖我甜笑。
「是初凰做了錯事,初凰愿意用血去救琴靈。
「只是……希音姐姐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