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不是這樣。
我想要反駁,我跟江宋不是這樣。
我爸終于打累,他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抽煙。
南家寶餓了,罵罵咧咧催在地上哀號的我媽去做飯。
我回到自己的隔板房,房間小到壓抑。
除了一張一米二的床,什麼都放不下。
我仰躺著,主動給江宋發了條信息:【你給我爸錢了?】
那邊秒回:【還給了個保安隊長。】
【你不用這麼麻煩。】
【人重要的話,麻煩一點也沒什麼。】
人……重要。
我把破舊的手機扣在胸前,在劇烈的心跳聲中細細品味著這三個字。
沒過兩天就是春節。
江宋打電話給我時,我沖了杯速溶咖啡,正抱著小桌子蜷在床上熬夜改試卷。
我聽見了那邊煙花爆竹的背景音。
好像跟我這里的冷清是兩個世界。
少年的聲音冷清又干凈:「南竹,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那時,我天真地以為,這是救贖。
又是一年。
14
在最容易被感情沖昏頭腦的年齡。
江宋這種類型的男孩仿佛能對我產生致命的吸引力。
到后來回想起來。
我時常慶幸。
他的新鮮感并沒有維持很久。
三月末一場倒春寒后,江宋叫我去環山公路。
他好像只有在心情特別不好的時候才會想要賽車。
我想到那些妝容精致、時髦漂亮的女孩。
從自己省下的生活費里拿出了三十塊。
去老舊商業廣場的化妝品店,讓老板幫我畫了個妝。
與東城高檔干凈的商場不同。
這里的店鋪擠在一起,無論是裝潢還是款式,都有種莫名的年代感。
我分辨不清化妝品是否劣質,只在鏡子里看見一個濃妝艷抹、似乎更加漂亮的自己。
可那天江宋沒有載我。
他冷眼打量我的裝扮,轉頭載了另一個漂亮女孩。
我在寒風中頂著眾人的視線不知所措。
不知道明明前段時間還很正常的人,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等摩托車從我耳邊呼嘯而過。
江宋朝我走過來。
兜頭淋下一瓶啤酒。
「丑死了。」
心在那一瞬冷得徹底。
我去衛生間洗漱,與鏡中自己對視的瞬間猛地意識到。
江宋從來沒說過要跟我在一起。
也沒說跟我有什麼關系。
他拋出的是自己唾手可得的,正如那夜他說的,舉手之勞。
想得太多的是我自己。
我想走。
卻在拐角處撞見江宋摟著剛剛載的年輕女孩抽煙。
那女孩沒一點怯懦與扭捏,自信又漂亮。
她靠著江宋的肩膀:「女朋友在你都敢這樣?」
「什麼女朋友?」
江宋笑了聲。
「沒意思,想換換口味。」
那晚,我不告而別。
躲進狹小隔間的床上睜眼到天亮。
都沒有再收到一條消息。
15
過了一段時間,江宋又約我。
我沒興趣猜他的心思,只以自己要學習推脫。
跟江宋相處比起從前頻繁被霸凌,并沒有耽誤我更多的時間。
成績再沒跌出過 50 名外。
我不能松懈。
我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江宋在電話那頭快要沒了耐心。
「吃個飯都沒時間?」
「沒有。」
「那天是覺得你那樣不好看,有點生氣,你還記上仇了?我跟你道歉行嗎,對不起。」
「沒關系,但我沒時間。」
我拒絕了幾次,江宋終于在五一假期開始前攔住我。
「我親自來請你,有時間吃飯嗎?」
他心情很不好。
但跟我沒什麼關系。
「我沒時間。」
我繞開他就要走。
江宋臉上閃過迷茫與慌亂,但這情緒很快被急躁取代。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南竹,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啊,是我。
是我先大腦不清醒。
我腳步微頓,還是甩開他的手。
「我錯了,現在我不想招你了,行了嗎?」
身后一片沉寂,我深吸一口氣。
沒再回頭。
16
我回家時,只有我媽和南家寶在家。
自從我爸對她動過手后,她再沒當著自己男人的面找過我的晦氣。
可此刻,我爸不在。
「小蹄子還知道回來?!周末也不在家幫你媽干活,出去跟人鬼混得找不見人,你就長了一張會勾人的臉!」
她將水盆摔在我的腳下:「把這衣服洗了。」
我低頭一看。
是南家寶的內褲。
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我腦袋卻還是「轟」的一聲。
「你他媽要麼自己洗,要麼讓南家寶自己洗。」
我媽一愣,被凌亂發絲遮擋的、溝壑縱橫的臉上寫滿怒意。
「你這個賤蹄子!還沒嫁過去就忘了老娘,老娘把你拉扯大,讓你洗個衣服委屈你了?!
「花錢供你念書,你就知道在外邊勾男人!真以為自己攀上高枝了是不是?!你個賠錢的爛貨,你怎麼不得病死外邊……」
我背著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書包沖出了筒子樓。
又是這樣的場景。
灰撲撲的路,破敗的街景。
樹木抽著沒生機的芽。
這我走了十多年的路,就好像走不到盡頭。
可我這次是真的無處可去了。
就在此時,舊手機驀然一震。
我一怔,下意識看去。
是林老師發來的消息。
她說,學費和生活費都匯到我的卡上了。
讓我注意查收,好好學習,什麼都不用擔心。
視線瞬間模糊。
我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麼能抱著這種人的善意——
去荒廢時間,過那樣不清醒的生活,還樂不思蜀、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