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林老師的電話驀然打了進來。
「南竹,放假了吧?」
我咬唇:「放了。」
「那就好,看你沒回消息就打電話問問,錢給你匯過去了,你好好念書。最近過得怎麼樣?」
「我……」
我強忍住眼淚:「林老師,我能不能去……找你?」
17
我到了地方才知道,林老師今年結婚了。
她退了之前租的房子,住進了一間兩室兩廳的小屋。
沒辦婚禮,只有一紙結婚證。
丈夫在村委工作,瞧著是個脾氣挺好的男人。
她平時自己在家時,或許只開著一盞夜燈。
可此刻卻將屋里開得燈火通明。
說怕我看書傷眼。
她聽出我下午狀態不對,卻什麼都沒問。
只是在看過我的成績、排名后給我加油打氣,順便幫我梳理錯題。
空氣中被熱牛奶的味道縈繞。
訂正完最后一道題。
林老師放下書,眸光柔和地看我。
「你知道嗎南竹,世界其實很大。這些所謂的仿佛在你年少時可以支配你人生的人,他們遠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厲害、那樣不可逾越。如果你去了更大的世界,他們甚至找不到你去過的地方。他們在更大的世界里束手束腳,走路都是畏畏縮縮的。
「人生的容錯率其實很高。隨著年齡增長,你總會跨越現在跨越不過的難題。或許有些事沒人能幫你,但人總要期盼地想著以后,才能有動力過好當下。」
我垂下眼瞼:「可是老師,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我在客房改成的書房里住了一夜。
原本想第二天早起幫林老師準備早飯。
卻在要推門的瞬間,聽見門外傳來的爭執。
「不行,不能讓她住我們家。
」
「她高中是住校的,就周末過來待個一天。你不知道她的家庭,我真怕這樣下去會毀了這孩子……」
「我知道她的家庭,但是你也要想想咱們的小家。你懷孕了,很快爸媽就來照顧你,你讓爸媽到時候住哪?在我們屋里打地鋪嗎?
「你也知道,我爸媽對你的家庭……咱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
「你要借給她錢,我沒一點意見。做好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但是這個實在不合適。男男,你再好好考慮一下……」
我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
家境貧瘠的女孩,是要扒皮抽筋才能擺脫骨子里缺愛的本能。
獨立人格的形成,伴隨的是比普通人更加劇烈的陣痛。
可沒有人懂,他們只覺得這想法愚蠢。
人在缺愛時,往往不會先堅強,而是去尋找愛、彌補愛。
但這看似愚蠢不可理喻的本能,卻在此刻被驟然剝去了。
我不能辜負這樣的善意。
只能更努力地學習。
江宋這個名字幾乎被我拋在不會刻意想起的身后。
他不常來學校,恍惚間個把月過去,我才發覺自己好像很久沒見他。
直到一個周末。
他站在我家筒子樓下。
一身深色系衛衣,張揚的紅發像剛補過色,身上還有淺淡的男士香水味。
這里流動人口多,來來往往的都在朝我們看。
我幾乎能想到,他們茶余飯后聊起這件事時,不懷好意的臉。
「叫你你也不出來,說不玩就不玩了,挺大本事,你爸爸的工作不想要了?」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江宋重復咬著這四個字,笑了。
他沖我揚起手機:「那這個人呢?」
我一怔,拳頭驟然收緊。
是林老師的照片。
照片里,林老師的小腹已然微微隆起,正溫柔地對身側的人說話。
我突然就想到,之前幫我出頭,被調走的那個老師。
林老師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我不能,我不能……
「別學習了,我去哪都會帶上你,大學跟我去海市,再過幾年陪我出國。
「人終其一生追求的不就是這些?你之后就會發現我說得對。」
我雙腿像被灌了水銀,手腳冰涼。
江宋的聲音太溫柔了。
「別鬧了。」
他把我拽進懷里,軟了聲音。
「上次是我心情不好,我跟你道歉。
「南竹,我很想你。」
之前我聽不懂。
覺得這或許是情話。
可在此時此刻我卻明白了。
這不是商量,這是威脅,他只希望身邊的人服從。
18
人在年幼的時候很容易踩空。
從一個錯誤的境地,到達另一個錯誤的境地。
我將一切都想得太美好,忽略了江宋可能是比夏暖暖更可怕的人。
可人每走的一步,是否行差踏錯,好像只有真正走了以后才能知道。
那時我們產生的認知靠我們所能接受到的一切影響,可我們能接觸到的一切是那樣地有限。
我沒有再想過要反抗。
也不再做江宋不喜歡的事。
他好像更粘我,像我是什麼愛不釋手的玩具。
期中考試,我考了倒數。
從前那個一直抬頭聽課的人開始上課睡覺。
我的位置從前排,到中間,到后排。
沒人發現我的桌洞里手機一直開著錄音。
網絡逐漸發達,我也能從各種網站上找到學習資料。
班主任張老師對我們睜只眼閉只眼,可還是沒忍住把我叫進辦公室。
「南竹,你怎麼了?」
她猶豫一下,還是開口:「老師很抱歉當時沒能幫你,可你別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