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宋欲言又止了半天,像是把原先的話咽了下去:「你想去哪個大學,海市大學,可以嗎?」
「家里捐了棟樓,我媽也同意帶你一起去。」
我敷衍:「我這成績去哪都一樣。」
江宋沉默,半晌,他揉了下我的頭發:「再等等,我們很快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嗎?」
「是啊,」我笑容很淡,「我們很快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21
高三唯一的好處是可以在假期申請留校。
我可以不回家,不見到那幾張臉。
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
拼的人很多,其實最難的是一直堅持去拼。
有一回沒熬住發了高燒,在宿舍躺了整整一晚。
我為此警覺。
從原本學習的時間里抽出半小時晨跑,也再不敢跟之前一樣總是忘記吃飯。
高考從來不僅僅是學習的較量,它是對一個人全方面、多維度的考驗。
過年,我本來打算在寢室復習。
江宋電話打過來時。
我厭煩至極,卻還是忍著接通電話。
「在學校?」
「嗯。」
江宋聲音有些喘:「出來,來操場。」
我罵了一聲,下床換衣服。
他要我陪他看煙花。
又是煙花,多麼漂亮又轉瞬即逝的東西。
去年此刻,我還在為江宋的一通零點電話而感受到珍視。
短短一年,心境截然不同。
煙花升天的那刻,一時亮如白晝。
我看著天沒動。
假裝沒看見江宋投過來的目光。
22
高三下半學期,要進行三輪復習。
說是三輪,實際上只有兩輪,最后一輪快速查漏補缺。
時間在充實中快得像離弦的箭。
年后,江宋比之前更加忙碌。
他的戶口在海市,要回海市高考。
與此同時,他好像被江家正式認回去,也開始接受各種各樣的培訓和準備。
有次他來找我時還穿著得體的西裝,一見到我就只抱著我說好累。
我心想,怎麼沒累死你。
一模考試,我每科都蒙了大半張卷子。
但將答案記下來,私下核對。
685 分。
級部第一。
一般一模的難度最高,說是為了讓高三學生更快收心。
一中已經是市里最好的高中。
聽說省里最高分才 705。
705 啊。
還差 30 分呢。
二模,698。
三模,709。
到了這會兒,不愛學習的人也開始收心。
大家好像都放下了那些年少時難以言明的愛恨情仇。
在人人緊張的氛圍中被逐漸同化,抬頭看黑板的眼神都充滿了迷茫。
有好幾次,張老師都像是要跟我說些什麼。
可到最后,都只剩下嘆息。
沒被江宋打擾的,這最后一段沖刺時間。
我像被曬干后又扔到水里的海綿,瘋了一般汲取水分。
人在年輕時有無限的潛力與精力,又或許,當人心中有了目標和奔頭,很多情感都變得不值一提。
中間,我就回家了兩次。
南家寶上初中,成績比小學時還要差。
可我媽卻像中了邪,說南家寶腦子好,就是不開竅,說不定中考時就開竅了。
她每天尋醫問藥,不知給南家寶試了多少偏方。
我冷眼看她神神道道,把能搬到學校的東西都統統往學校里搬。
直到高考前夕。
我才又回家拿戶口本。
夏天門開著,就有一扇防盜網紗的門,開著透氣又防蚊。
家里說什麼,鄰居很容易就能聽見。
他們見我回來紛紛稀奇:
「喲,姑娘回來了?這半年都沒怎麼回家,是住男朋友那了吧?」
「上次樓下等你那個是你男朋友?看起來很有錢吧?聽說你爸爸的工作都是他幫忙找的?」
「閨女還是有用,自己過上好日子了也不忘了家里。」
「老南,祖墳上冒青煙啦!」
「明天還高考嗎,都有人養著了還用還去考試?」
「女孩能有什麼出息?考了試有什麼用?」
「女娃這書念這麼多干什麼?學得好不如嫁得好啊。」
「命好啊……」
我媽罵罵咧咧,不肯給我戶口本:「死丫頭,都讓人玩爛了肚子里也沒個動靜,也不知道趁著這時候懷上個還能母憑子貴。人大少爺去了大學還能記得你?拎不清的東西。」
「還高考什麼?考試不如在家幫你媽的忙,我這段時間都要累死了。」
我心底一慌:「他說我們以后去一個大學,我是需要有高考成績的。」
「嗤,急什麼,」我爸抽著煙,踹了我媽一腳,「去給她拿戶口本。」
「沒不讓你去,你就好好考試。其他事,考完試嘛……再說。」
我拿著戶口本沖出去時,才發現自己在這樣悶熱的天氣里出了一身冷汗。
我住在距離學校近的酒店。
這個時候,我不能不舍得花這份錢。
我必須要保證考試不出一點岔子。
我的人生不能有一點意外。
從頭再來對我來說代價太大了。
前一天晚上,江宋打電話給我。
他應該是在抽煙。
「南竹,我很想你。」
「嗯。」
「考完試就好了,之后一個大學,我們每天都能在一起了。」
「好。」
這是個晴天。
我看見了滿天繁星。
這幾天,我注意每一口水、每一頓飲食。
提前在房間開好空調又定時關掉。
這是很多人父母做的事,我卻只能謹小慎微自己來做。
幾天匆匆而過。
最后一門考試落下帷幕,我恍惚地、有條不紊地收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