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阮語愣怔著,噎了噎,畏懼消減了稍許。
不光是覺得好看,關鍵是鮫人這副容貌實在不像一頭只懂得茹毛飲血的妖獸,阮語心里冒出些猜測,覺得鮫人說不定能通曉人言。
如果是那樣不久好辦了嗎?
此外還有一點,便是這張臉,尤其是這雙深邃烏沉的眼眸,令阮語一眼看過去便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與親近感,好像他們曾在哪里結識過,還關系匪淺。可阮語實在想不起熟識的人中有哪個與這鮫人容貌相似,就連萍水相蓬的一些張面孔也被阮語回想了個遍,奈何一無所獲。
想不到,那就不想了。目前這境況,容不得他糾結這些事。
“我……”阮語為表誠意,強捺住瑟縮成一團的沖動,努力仰起小臉與鮫人對望,軟嘟嘟的唇肉打著顫,弱聲哀求,“我想回、回宮……你能送我回去嗎?”怕鮫人聽不懂文縐縐的話,頓了頓,又換了個說辭,“我想回家,求,求求你了……你救了我的命,我父皇,我爹爹一定會好好謝你,你問他要什麼他都會應允的……”
為了讓鮫人相信他是個知恩圖報的,阮語還扯著嚇得發僵的臉蛋,強行朝鮫人擠出點兒笑模樣。
“……”
鮫人默不作聲,單是湊近了盯著他瞧。
其實是阮語異想天開了,鮫人哪里聽得懂陸人說話。
他只是覺得小雌鮫的嗓音好聽,甜糯薄嫩,黏乎乎的,令他想起陸人吃食中的一種甜團子,又白又軟,極粘手,且不易扯斷,捏住了朝兩側一拽能抻出那麼老長,里面是棕紅色的小豆餡兒。
他只愛吃肉,不喜食甜,卻唯獨對那甜團子情有獨鐘。
這條小雌鮫就像枚甜團子,從嗓音到身體,哪哪都像是用糯米粉混著糖汁兒揉出來的,讓他一見了就喜歡。
小雌鮫這樣乖順地纏著他說話,還那麼好看地對著他笑,撩撥得他心神不寧,胸腔中熱浪一股一股地涌動。
鮫人的鼻息驟然沉促,軟鱗覆蓋的物事又變得直戳戳的了。
但他沒當即就纏住小雌鮫親熱,而是猶豫了下。
鮫人能感知到生靈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懼、憎、愛……雖然只是一些模糊籠統的情感,但有時用處也不小。
譬如說,小雌鮫方才終于舍得拿正眼瞧他時,那一瞬的心緒,他就讀到了。
是一抹少年懷春式的驚艷,以及一點沒來由的親近熟稔,消解了些許畏懼。
總而言之就是小雌鮫覺得他好看。
那還要等什麼?
鮫人到底與已開化的陸人不同,這只雄鮫在鮫族中已算得上是“克己復禮,謙謙君子”了,但行事仍比陸人直截了當得多。他飛快湊上去,趁著小雌鮫嘀嘀咕咕時,在那兩瓣嫩嫩小小不住翕動的嘴唇上tiǎn了一口。
“……你只要把我送回我落水的地方就好,那一帶一定有許多人在尋我……唔,唔唔?!”
阮語驚愕,被那猝然的一記舔得人都傻了。
他怎麼都沒想到好聲好氣地求鮫人送他回家,求到的居然會是這麼個結果。
果真被輕薄了。
真正令阮語驚恐的不是被輕薄的這一下,而是鮫人既然對他有這份心思,那之后保不準還會做許多加倍令他難堪的事。
可他又不敢朝鮫人發脾氣,也不敢反抗,畢竟鮫人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他撕碎。
阮語眼中倏地蓄起一包淚,常年在宮中養成的禮儀使他再怎樣都不會咧著嘴哇哇大哭,因此他哭得委屈又安靜,眼淚珠顫悠悠地懸在下頜尖,臉蛋憋得紅撲撲的,單薄的肩一抖一抖,別提有多可憐。
怎麼就把小雌鮫弄哭了?
鮫人劍眉微蹙,繞著似乎哭得無比傷心的小雌鮫急急轉圈子,青鱗刮得巖石咔咔作響。
為了安撫小雌鮫,他從喉間發出幾聲意味著示弱與讓步的鳴叫,鮫族說話聽在陸人耳中不像說話,而更像是一段段錯落起伏的古樸音律,音色時而悠長空靈,時而沉悶得連腳底踩著的巖面都隨之嗡嗡顫動……與阮語幼年隨父皇乘船出游時聽過的鯨吟頗為相似。
聽不懂歸聽不懂,但阮語是自幼被父皇母后與皇子哥哥們嬌慣著長大的,對這種身居高位者做小伏低說軟話的姿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稍稍一品,頓時就回過味兒來。
這只鮫人好像……還挺緊張他的?
阮語眨了眨圓眼睛,淚水很快便止住了。
沒那麼害怕了,自然也就哭不出來了。
可他還想再刺探一番鮫人的反應,于是猶豫片刻后,把哭紅的臉蛋重新埋進膝蓋和胳膊里,眼窩干了就用鼻子哼哼唧唧:“嗚,嗚嗚……”
鮫人拿這條一碰就哭的小雌鮫一點兒法子都沒有,語言又不通,只好遲疑著伸出手,輕輕撫了撫阮語的銀發。
阮語偏頭,邊假哭邊用眼角偷偷睨著鮫人。
見鮫人臉上并無不耐,甚至愈發擔憂他,阮語更加確信自己性命無虞,索性仰起小臉蛋,半是試探底線半是真發脾氣,開口埋怨起來:“方才誰,誰允許你tiǎn我嘴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