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再也沒有比海洋更加廣袤瑰麗的所在了。
因為擔心變化莫測的水流與暗中伏擊的海獸給小雌鮫帶來危險,鮫人會單臂將阮語牢牢圈在懷里,抱著他游。
起落不定的波浪搖晃著天光云影,湛青薄光中色澤鮮亮的珊瑚林格外惹眼,牛血紅與玉白的枝格交錯,阮語叫不出名字的萬千生靈在珊瑚林中穿梭徘徊,搖曳著春綢云錦般輕俏的鰭與觸須,怡然自得。
偶爾有形似紡錘的兇悍鮫鯊巡游過它的領地,遠遠嗅到雄鮫的危險氣息,都會悄悄繞路躲避。有一次鮫人見阮語探頭探腦的,對遠處鬼鬼祟祟的“紡錘”好奇,便張口發出一道充滿威脅意味的嘯叫,那鮫鯊躊躇半晌,還是蔫頭耷腦地游了過來。畢竟鮫鯊不在鮫人的食譜中,若是逃竄反倒可能招致禍患。
“咕嚕嚕"
好有意思啊……
自小養在深宮中的阮語一旦下了水看見什麼都好奇,狐假虎威地繞著這條大家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還上手摸了摸鮫鯊靛青色的三角鰭。
……
一人一鮫就這樣平順安穩地過了一陣子。
或許,對阮語來說也不算很安穩。
他都快被鮫人弄傻了,里奇外外都被澆透了,整個人好似一顆被滋養得紅熟腴潤的漿果,糖汁幾乎溢到了薄嫩的果皮外。
小話本里描寫的那些全都是真的,包括鮫人性銀,遇上喜愛的雌鮫就會不住腦地惦記那檔事,以及最要命的一點……會借腹產卵。
哪怕是男子。
而且是否要借腹產卵并不是鮫人自己能控制的,而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阮語還以為自己小肚子上那層軟肉見長是因為吃魚腩肉吃得太沒節制了,畢竟俗話說吃什麼補什麼……直到其他女子害喜時的種種不適也接踵而來,阮語才察覺到大事不妙。
鮫人剛得知此事時還樂得不得了,線條冷厲得能結霜花的眉目常掛著笑意,還動不動就摟著阮語的腰,把耳鰭貼在阮語微隆的肚子上,哪怕什麼都聽不見也要這樣與小雌鮫貼著溫存著。
他對小鮫人原本沒什麼執念,但若是阮語給他生的小鮫人,那就是隔著肚皮他都喜歡。
但好景不長,自小體弱的阮語懷上這麼多的鮫人卵后,氣血頓時虛弱了許多,再加上洞窟陰濕與許久沒泡藥浴的緣故,確認懷胎之后沒幾日阮語就病倒了。
身子骨變弱了,風寒便乘虛而入,而且來勢洶洶。
在皮膚常年涼絲絲的鮫人的感知中,小雌鮫燙得像塊燃燒的火炭。
平日里荷花瓣般粉粉白白的臉病得紅艷一片,雙眼緊閉著,不省人事,嘴唇翕動著,發出一丁點細弱的呢nán:“父皇……母后……”
鮫人已大約懂得這兩個詞的意思了。
阮語是在呼喚自己的爹娘。
一定是難受得不得了了……
作為這片海域中群鮫的首領,鮫人第一次體會到束手無策的滋味,焦急甩動的魚尾幾乎要把巖石擊碎成齏粉。
就算他能尋覓到陸人的草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施用。
只有陸人的郎中才救得了他視如珍寶的小雌鮫。
鮫人把昏沉沉的阮語摟住。
阮語本來就是吃再多也不易長胖,這段日子好不容易養出些肉,這一病又消蝕空了,小小一把骨架,鮫人的大手彷佛能一把握住似的。
鮫人歪歪頭,把臉貼在阮語滾燙的面頰上,就這樣一動不動地,貼了好久好久。
“阮阮……阮阮。”
其他的話鮫人都還說得含含混混,唯獨這個名字已經叫得很熟練了。
鮫人反覆叫了很多遍,又不知抱了多久,才放開阮語。
隨即,他不知從哪里摸出幾顆黑若子夜、光澤奇異的珍稀鮫珠,用鮫綃裹成巴掌大的小包,塞到阮語心口窩里。
……
阮語落水的那片海域附近一直有水性上乘的侍衛四處駕船巡邏,無論如何,阮語是最受寵的小皇子,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可能不明不白地了事,只要一日沒找到,便會有人奉命一直找下去。
“……那、那是什麼東西?!”
船上,忽然有個眼尖的侍衛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
湛青波浪中,一個似人而非人的男子從海水中探出上半身,晌午日頭毒辣,男子那身泛著奇異青銅光澤的肌肉與碎鱗利爪皆清晰得無可辯駁——這是一條傳說中的鮫人。
而他懷中抱著的,用層層鮫綃包裹得只露出一張小臉的漂亮少年,竟然正是他們上天入地苦苦尋覓多日的五皇子。
第48章 番外if線【鮫人X小皇子】5
阮語迷迷糊糊地昏睡了好幾日,再次醒來時,率先映入眼中的竟不是海蝕洞頂的鐘乳石,而是他寢宮中熟悉的輕紗羅帳。
“唔……”
眼皮似有千鈞重,嘴巴里有草藥殘留的清苦味道,阮語眼睫抖得厲害,竭力睜開,手亦在身側摸索起來。
指腹觸到的不是鮫人用各式舊衣物堆出來的、簡陋但溫暖的小窩,而是金絲提花的細膩錦緞,阮語一摸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