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兩碗青梅酒,我昏睡了一覺,發誓今后夢里絕不再有他。
誰想剛一開張,那鬧了一晚的夢中人就站在眼前。
「兩斤肥膘,細細切作臊子,不要一點瘦的。再要兩斤精肉,細細切作臊子,不要一點肥的。」
我兩股戰戰,差點要說:「你莫不是在消遣灑家?」
可甭管是肥膘切臊子,就算是面前這祖爺爺要將棒骨剔成簽我也得說一聲,您盡管吩咐。
我埋頭剁餡,生怕他再說點啥。
隔壁殺魚的劉大姐一邊收拾魚一邊說:「小茹啊,要是三娘家的小子你瞧不上,我夫家侄子還沒嫁,你年歲不小了,也該成個家。」
我欲哭無淚,好個劉氏姑奶奶,你瞧不見面前的郎君差點要把我千刀萬剮嗎?
他咬著牙:「三娘家的小子?賣魚家的侄兒?」
劉大姐說:「余家小郎君,咱家侄兒雖不如你,可也是二八年華,人間富貴花!」
他磨著后槽牙,劉大姐嚷嚷著哪里鬧了耗子,大白天的怎如此膽大。
「那富貴花比我好看?你可也曾送傘給他?」他狠狠問。
我顫著手:「不曾。」
不曾送傘給旁人,更不比他好看。
他問:「可曾送過他回家,跟他搭過話?」
「素不相識,劉姐玩笑罷了。」
「那三娘家的小子?」
「稚奴才三歲啊。」
他漸漸揚起嘴角,眸光發著亮:「那你何日上門提親?」
「啥?」
「你說啥?」劉大姐拔高了聲音,手中的魚甩了她一尾巴。
我嚇得滿頭大汗,哆嗦著:「你你你、你胡說些……」
他繃不住白了臉:「莫非你不想與我成親,而是同我暗通款曲?」
我丟下刀,也顧不得什麼禮法。
抓著這祖爺爺就往偏僻處走,嘴里沖目瞪口呆的眾人解釋:「借一步說話,借一步說話。
」
行至無人處,他盯著我的手抿著唇沒吭聲。
我驚了一身汗連忙松開手,閉著眼道:「我這不聽話的爪子,你看不慣就砍了罷。」
他輕輕笑:「我曉得你臉皮薄,不肯在外人面前說那些。」
「我不知道叫你誤會了什麼,我不過是個下九流的殺豬匠,剛才那些話你往后莫要再說了。」
他眸光顫動,良久才艱澀開口:「你嫌我……」
我忙道:「不,是我配不上你。」
他喉間滑動幾下,急忙抓住我的手狠狠道:「我不曾叫她們碰過我,你要是不信,你要是不信……」
他似乎找不到什麼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急得眉頭緊皺。
末了他堅定道:「你若不愿娶我,便與我做那暗地里的夫妻,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只消幾回你就能明白我。」
我漸漸瞪大了眼珠子,這都是些什麼虎狼之詞?
他緊抓著我的手不放,仔細看著我的神色:「你不想?」
「我想!」我脫口而出。
這就好比東街小販們開葷口,旁人要說你不行,女人怎麼能承認自己不行?
定是要大說特說,吹噓自己一夜御多男,行,很行!
話音剛落地,我就后了悔。
余琤臉上的笑容稍縱即逝:「那你是還念著那個負心漢,就算我罔顧禮法送上門任由你作踐我,你也不肯。」
我滿腦子都是那日,余琤蒙著眼的柔軟模樣,若是褪去了衣裳,露出他裹得極嚴實的喉結、鎖骨。
我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我跟禽獸何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張口閉口想與不想,叫人聽見了笑話。
我忍著疼忙道:「算命的說我二十一歲前不能耽于男女之事,否則動不了刀,殺不了豬。
」
聽著我明顯的胡謅,他氣得笑出聲:「好啊,黃茹。」
我們倆「執手」相對無言,實際是我根本抽不開手,這小郎君吃了什麼藥,我平日里能按三百斤的豬,卻按不住他。
庭前人聲鼎沸,似乎有人朝著這邊走來。
我說:「我得看攤去。」
他復雜地看了我一會,竟然當著過來看情況的劉大姐的面低頭貼上了我的嘴。
劉大姐大叫一聲,還不忘招呼走了一行人。
我暈乎乎的,像是吃醉了酒,他貼著我滿意地看著我臉上的紅霞。
他在我耳邊說:「要再有旁人跟你說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鬼話,不要信。除了我,都是叫你動不了刀、殺不了豬的惡棍騙子。」
「啊?」
「我等你來娶我回家。」
劉大姐見滿眼笑意的余琤走出來,才悄悄摸進了院子。
見我把頭埋在水缸里,咕嚕嚕吐著泡,便道:「還沒成親就吃上了嘴,真真是不像話。」
我抬起頭:「姐,你說養一個這樣好看的小公子要幾兩銀?」
總歸是吃過嘴的交情,我還偏有些心猿意馬。
我捏著手:「我想娶他。」
5
我正琢磨著去哪里打兩只雁,幾個大姐一個個上門相勸。
三娘說:「東街這樣的地方怎麼能養得起那樣漂亮的花?」
劉大姐說:「你不顧他聲名狼藉,好歹也瞧瞧他家有多大的負累,病秧子的老娘、上京趕考的妹子,哪一個都不是善茬!」
賣菜的李小妹說:「姐,我表哥長得不好看,但他能陪你殺豬,也不要八兩八。」
我還沒來得及回話,第二日就見三娘頂著倆黑眼圈,劉大姐瘸著腿,李小妹抱著腿跟我哭:「別成親,別成親,男人太可怕!」
劉大姐心有余悸,捂著心口,余小郎君那樣斯斯文文的少年,居然陰沉著臉說她再在他妻主跟前嘰嘰歪歪,他就要身穿紅衣吊死在她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