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看,林大哥哪哪都好。
只是有一點不好。
每次稍微一碰,林大哥就會臉紅。
我知道阿婆此話何意,林大哥是很好,可我還不夠好。
阿婆見我不答話,牽住我的手往回走,邊走邊笑著說:「阿婆只是隨便問問,夏夏不用顧慮太多,若日后你與子歸有緣,那你就做阿婆的孫媳婦;如果無緣,那就做阿婆的孫女,左右都是咱家的人。」
我回握住阿婆的手,打心底里說:「好,以后不管怎麼樣,我都做阿婆家的人。」
回家路上,我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位海姑娘,還對她生出了好奇。
我問阿婆,當初為何不愿海姑娘嫁給林大哥?
11
阿婆默了一瞬,方悵然道:「落葉終是要歸根的,何必再多一個思鄉之人?」
我沒想到這話會勾起阿婆的傷心事。
原來阿婆本也是北地大戶人家的夫人,一朝家族生變,她與孫子幾經磨難才逃到了月崖州,在臨溪村安了家。
至于其中細節,阿婆不愿多說,我也不問。
阿婆心里的苦埋得太久了,她需要的只是一個耐心的聽者。
阿婆說完,定定地望向北方。
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努力地將自己感受到的溫暖傳給她。
阿婆的情緒去得很快。
一到家,她就又變成了那個愛笑的模樣,忙著喂雞,忙著給我做好吃的。
我也趁著天還未黑,去田里看看土壤,以便過些時日種些莊稼。
公雞打鳴,阿婆喊我起床練大字。
林大哥走后,日日這般。
阿婆說,不求我學富五車,但也不能目不識丁,做個睜眼瞎,日后被人誆騙了都不知道。
春去秋來,莊稼換了一茬又一茬。
北地一直沒有傳來消息,但臨溪村迎來了件大喜事。
村長的女兒海梨花要成婚了。
她要嫁的是個屠夫。
我照著阿婆的意思,帶了兩壺佳釀去賀喜。
海姑娘給我抓了一把喜糖,又回贈我一匹布。
我推托著不要。
她說:「自家織的,不值幾個錢。」
見我還是不收,她佯裝生氣道:「妹妹,可是還在介懷我早先做的那件糊涂事?」
我連聲說不是。
海梨花一把攬過我的肩頭,她爽朗地說:「不是就好,也多虧那事沒成,不然我都遇不到這麼好的方大哥了。」
說這話時,她臉上有幾分薄薄的紅暈,似天邊的晚霞。
也像醉酒后的醺紅。
結果,她真跟喝了酒似的,拉著我說了好多話。
比如林大哥此前明確拒絕過她,比如她以為林大哥自覺家貧,不敢求娶,她那日是為自己送聘財的,再比如她與方大哥的相遇...…
我驚訝她如此坦率,也羨慕她能如此坦率。
最后的最后,那匹布我實在推辭不掉,還是將它拿走了。
我同海梨花約好,她成親那日,我來吃喜酒。
可沒想到臨到跟頭,卻出了事。
12
海梨花成親用的陪嫁被褥被老鼠給糟蹋了。
一床被褥,需要諸多工序。
剝棉籽、彈棉花、紡棉紗、織棉布、漂洗與晾曬、染色與印花、縫制。
臨溪村富庶,嫁女歷來是十鋪十蓋,再不濟也是八鋪八蓋。
而眼下離成親已不足三日。
此事一出,村里與海家交好的都去幫忙了。
這些活,我在王家做過無數次。
鄉里鄉親,能幫就幫。
便也跟著去了。
出了這檔子事,海家并沒有想象中的慌亂,而是有條不紊地將前來幫忙的人按照工序分組。
我主動地去了剝棉籽那組。
但一到那里,我就傻眼了,她們用的工具我從未見過。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如何下手。
她們不是手剝,也不是鐵杖趕搓,而是用踏車對棉花進行碾軋,從而使棉籽脫離。
再看其他組,所用方法與我熟知的也大不相同。
我站在旁邊看了足足兩刻鐘才動手操作。
踏車滾滾,彈錐「梆梆」,織機聲聲,周而復始得出一匹匹布。
織好的布經過漂洗,在陽光下晾曬。
直到收布時,抬頭方覺天色已深。
謝絕海家宴請,我與前來幫忙的鄉親一起結伴回家。
與最后一位順路分別后,我就瞧見阿婆借著月光在村頭四處張望我。
我忙跑過去,攙住阿婆的胳膊,訴說著今日的喜悅。
「阿婆,我之前都不知道踏車能脫棉籽,不僅快,還省力;還有彈棉花用的彈弓竟那麼好用,既輕快,又蓬軟;還有她們竟能把圖案織得那麼逼真……」
我絮絮叨叨個沒完,阿婆靜靜地聽著,一臉笑意。
「夏夏,你走過了。」
說得太入迷,都沒注意到大門早就被我拋到了身后。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13
灶屋鍋中,阿婆給我留了飯,還備了熱水。
吃完飯,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我躺在床上不斷地回想踏車剝籽和彈弓彈棉花。
天剛泛白,我抓了個干餅,就去了海家。
一方面,我是真的想幫忙;另一方面,我實在好奇那些工具。
一棒接一棒,齊心協力,十床被褥在成親前夜全部趕制完成。
花團錦簇,龍鳳呈祥,喜被上承載了對新人的美好祝愿。
鞭炮聲響,鑼鼓喧天,賓客賀喜,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地成就了一對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