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劫鏢的爹帶回來一個八歲的男孩。
那桀驁不馴的模樣,像極了我幼時跟爹去漠北遇到的小狼崽子。
所有人都給他磕頭,叫他殿下。
我拿著彈弓打他的后腦勺。
爹嚇得臉都白了,擰著我后領將我塞進桌子底下。
「他是太子。」
我從桌子底下探出頭,眨巴著大眼睛問:「太子是什麼東西?有我這個山匪小頭子厲害嗎?」
十年后,三千禁衛軍駐扎流云寨外,接太子封陌回京。
我躲在不起眼的草垛里,叫苦連天。
1
我坐在馬車里嚎啕大哭。
封陌默默地遞給我手帕。
「別哭了。」
我擦了一把鼻涕,抽抽搭搭:「我沒哭。」
「那你在干嘛?」
「我在祭奠我逝去的父愛。」
就在兩個時辰前,封陌說要帶我走,爹默默地收回他兩米長的大刀,慈愛地叮囑:「好好照顧棠兒。」
從那一刻起,我發現我好像失去了父愛。
酸楚感再次涌上心頭,我忍不住繼續哭:「我肯定不是我爹親生的。」
封陌把我的腦袋按在他的肩膀上,柔聲安慰道:「別難過了,你本來就不是你爹親生的。」
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我哭得更兇了。
「你胡說八道,我不是我爹生的,難道是你生的?!」
「孤生不出來你這麼個麻煩玩意兒,不過你要是不介意,孤倒是愿意和你生一個。」
2
封陌瘋了,瘋得已經胡言亂語了。
我不喜歡太子府,更不喜歡這場洗塵宴。
雖然帝后看我的目光很慈祥,封陌也把我護得很周全。
可還是總有一些我不認識的千金小姐見縫插針地嘲笑我。
太子府雖然比流云寨氣派,但我吃不飽飯。
我獨自趴在花園的小橋上生悶氣。
今天的月亮好圓啊,像……剛剛沒來得及吃的馕。
也不知道封陌給我打包了沒有?
腳步聲傳來,一個眉眼如畫的女子走到我身邊。
好看,這京城的女子真是好看。
「姑娘也是出來透氣的嗎?我叫……」
我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姑娘就一頭往橋下栽去。
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將她硬生生拽了回來。
「還好還好,還好你頭發長……」
我心有余悸地拍著胸口,看來練武還是有用的。
可是漂亮姑娘為什麼要用那種怨毒的目光看我?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氣我弄亂了她的發型。
我趕緊給她理了理發髻:「別氣別氣,你看這不就好了嗎?依舊美美的。」
我絮絮叨叨,那女子卻像見了鬼一般指著我抽泣:「蘇姑娘為何推我?」
啊?是我推的嗎?
難道剛剛抬手幅度太大碰著她了?
這京城里的女子還真是弱柳扶風啊。
不像我們山寨里的那些女人,用牛都拉不動。
罷了,入鄉隨俗道個歉吧,我流云寨少當家向來能屈能伸。
還沒等我開口,身后傳來一個清冷熟悉的聲音:
「林小姐真是高估她了,狗咬她一口,她都懶得咬回去的人,哪有閑心推你?」
封陌負手立在不遠處,冷眼看著這邊。
那位林小姐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解釋:「既然殿下都說了,那想必是婉兒誤會了吧。」
林小姐,婉兒……
好熟悉啊,我好像在哪聽過。
想起來了!
「你就是林婉兒啊,我看見封陌寫過你的名字!」
3
林婉兒嬌羞地跑走了。
留下不明所以的我被封陌揪著耳朵。
「蘇北棠你是不是有病?!看別人寫東西不看全的嗎?!」
封陌進宮回來扔給我一封家信。
「林婉兒非兒臣心中所屬,請父王母后收回成命。」
想起來了,那段時間確實聽爹爹說過,帝后要給封陌指婚。
「拿去跟林婉兒解釋清楚。」
我趴在床上一動不動,慵懶地開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闖的禍你去!」
「不去。」
「不去是吧?」封陌對著門外吩咐:「來人,今天之內讓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蘇北棠不是她爹親生的。」
我忐忑不安地站在林國公府門口,想象著一會兒林婉兒傷心流淚的畫面。
造孽啊,這世上又要多一個傷心人了。
可是出來的卻只是一個丫鬟。
「蘇姑娘,我家小姐說了,成親之前她不方便跟太子府的人見面,麻煩你把這個轉交給太子殿下。」
丫鬟塞給我一方手帕,紅著臉跑回了國公府。
這林家的小姐丫鬟是統一培訓的嗎?
怎麼臉紅的程度和逃跑的姿勢都如出一轍呢?
我把手帕放在書案上時,封陌登時跳起八丈高。
「蘇北棠,你又犯病了是不是?!姑娘家的手帕是能隨便收的嗎?!」
我抬起案上還沒動過的雪梨湯一飲而盡,咂巴著嘴看著大驚小怪的封陌:「不就一塊手帕嗎?很值錢嗎?」
封陌翹著蘭花指,拈起手帕一角:「手帕上繡鴛鴦,這叫定情之物!」
我驚訝地扯過手帕,仔細看了半晌。
「這是鴛鴦嗎?跟我繡的鴨子差不多啊……」
封陌如遭雷擊,顫巍巍地掏出懷中已經舊得發黃的手帕。
「你送給孤的手帕上是鴨子?」
「不然呢?」我真誠地看著封陌:「為了你的生辰,我整整繡了七天啊。
」
封陌愣愣地看著那一對只有輪廓的鴨子,拔劍四顧心茫然。
「不,孤不信,哪有人會把鴨子繡在手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