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流進了我嘴里。

我沒忍住，砸吧了一下嘴。

他愣了，我也愣了。

5

后來想想，幸虧他當時沒先剖了我肚子再看我的嘴。

也幸虧他為了我的尊嚴提前清了場，這靈堂只有我跟他倆人在。

「你怎麼活了？」

嗯，我活了嗎？

我摸了摸胸口，沒有心跳。

擤了擤鼻子，不用呼吸。

又悄悄試探性捂了捂胃部，沒有任何饑餓感。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哥，我沒活，我這是回光返照吧？」

周敬山有些頭疼，我脖子上的玉就是那個時候他給我帶上的。

他讓我繼續裝死，然后想辦法將我帶走。

可我一裝，就裝了三年。

三年后我醒的時候，已經被下葬了。

不知道是不是玉的原因，總之我給周敬山托夢，他居然真的收到了。

他千里迢迢來，挖我出來后才跟我解釋——

「我好不容易說服你爹娘將你就近下葬，結果你倒好，我連扇你十幾個耳光你都不醒。

「我還以為你真是回光返照，不得已將你下葬了。」

幸虧當時還沒流行火葬，要是我被燒成灰了，可能做鬼也不會放過周敬山。

醒來時已經是山河青四海平，雖然百廢待興，但總能感受到生機勃勃。

所以二十多年來，我的第一次離經叛道，是不管不顧，逼著周敬山帶我到南方定居。

那幾年，他的工作重心也不得已南遷。

偶爾有推遲不了的趕尸工作，周敬山便前面牽著「尸兄」，后面牽著我。

他走的認真，我便抬起頭來去看他的背影，用手指勾勒他的形狀，竟也能滿足許久。

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在婁底。

他接了個活，運送的是一對姓楊的堂兄弟。

哥哥楊中偏高一點，弟弟楊南偏胖一點。

巧的是，倆人都是家里的獨苗。

楊家在婁底有幾分威望，兩個孩子死訊傳出來之后，就有風言風語說這楊家干了傷天害理的腌臜事。

還說兩個孩子是在外面使陰招，仗著身世到處強迫女孩做那檔子事，被替天行道的人給當豬宰了。

楊家人百口莫辯，一氣之下才求到了周敬山這里來。

來對接的是個女人，高鼻梁，藍眼睛，叫楊北。

楊家有三房。

楊北出自大房，跟楊中楊南是堂姊妹的關系。

不過那倆人是家里的寶貝疙瘩，楊北卻只是個庶女。

楊北的生母是個蘇聯人，與其父風流兩年，生下她后就回了國。

她父親看見她又總會想起她決然離開的母親，所以對她一直漠不關心。

因為她特殊的身份，在楊家，所有人都把她當怪物、雜種看待，只有楊南真心把她當成親人。

拿楊北的話來說，楊南雖然比她小不了幾歲，但她對楊南就跟母親照顧自己的孩子那樣細心。

楊南也算是她帶大的。

她一來，就先對著楊中的尸體拳打腳踢。

「都怪你，小南才會出事！」

我覺得死者為大，便上前阻攔了一下，卻被重怒中的楊北推到，額頭撞到桌角上。

我沒有痛覺，只是從周敬山跟楊北的眼神中看的出來，我這一下應該磕的挺重。

楊北先是驚呼，后來就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死死拽住了周敬山的胳膊。

「她是死人！」

楊北用無比肯定又激動地語氣同周敬山說話，眼睛里蒙蓋上一層希望。

我越過她看向后面的鏡子，里面照映出我的臉，左邊額角硬生生凹進去一塊。

上面劃出一道口子，傷口猙獰可怖，卻沒有出血。

而我臉上甚至沒有一絲因為疼痛產生的表情。

她看出來我不是正常人，猜到可能是周敬山用了什麼法子將我弄「活」了，所以下意識里也想讓楊南也變成我這種人。

楊北跑出去一會兒，再進屋的時候，懷中揣著三個匣子。

她將匣子一一打開，然后撲通跪在周敬山面前。

「求先生救救阿南。」

兩匣子黃金，一匣子珠寶。

對于楊北這種處境的人來說，得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給自己攢下這麼一筆財富。

如今為了弟弟卻愿意付出一切。

我自己也有弟弟，看到這一幕很難不為之動容。

6

在楊北的視線里，楊南一直是一個很乖巧的孩子。

他性子比較慢，不如楊中活絡，很多事情都是被楊中牽著鼻子走。

以前都是她護著，后來她嫁了人，因為距離問題跟家里來往少了。

如果不是婁底的風言風語，她甚至都不知道楊南死了。

她坐在凳子上，低著頭抽噎：「我跟阿南的最后一面是上個月十九，在我家里。

「我很清楚地記得他很開心地跟我分享三叔讓他接觸家里的產業了。

「我知道我這個弟弟不聰慧，但也不愿意潑他的冷水，我一邊替他整理衣領，一邊叮囑他提防楊中。

「他明明答應我了，為什麼還會單獨跟楊中出去！」

周敬山小心地替我把傷口包扎好了，整個臉依舊黑的嚇人：「楊小姐剛才的行為足以讓我可以重新考慮這個活我要不要接了。」

楊北一臉歉意地看向我：「對不起江姑娘......」

無心之舉，我怎麼能怪罪？

但是我也不同意楊北想要周敬山救人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