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若是開了先例,那傳開以后,周敬山就真的變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我額角上的傷口沒幾天就愈合了,許是周敬山的話起了威懾作用,楊北沒再糾纏著他救人。
只是一路上都默默跟在我們身后。
越臨近楊家老宅,楊北的表情就越焦慮。
周敬山提醒我離她遠一點,可在城外的破廟里,變故還是發生了。
楊北手中的刀子,一半插入了我的腹中,一半被周敬山用手接住。
他的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滴,有幾滴迸濺到旁邊的楊中身上。
我清楚地看到楊中手微微動了一瞬,然后歸于沉寂。
那一刻,我的腦海里涌上無盡的恐懼。
我抬起手狠狠抽了楊北一巴掌,她被我打歪了臉,手也松了,刀子掉到地上。
「滾——」
楊北也是第一次傷人,清醒過來后踉蹌著跑了出去。
我撕下裙角給周敬山包扎傷口,然后又用水囊中的水將地上的血沖刷干凈。
「周敬山,這兩具尸體不能留了。」
他的傷口比我的愈合的還要快,包扎也只是為了不讓別人起疑。
現在楊北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我身上,她以為我是那個關鍵點,所以才會攻擊我。
我焦急起來便有些語無倫次:「我們今晚就把尸體燒了,然后分開跑。
「你只要回了周家去,他們就拿你沒辦法了。」
周敬山低頭看著手上纏繞的布帛,然后問我:「那你呢?」
「我本來就是個死人,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接楊家這一單,這幾年我已經快活夠了。
「只要尸體燒掉,我們分開走,楊北就不會再來追我們了。
「就算她將事情捅了出去,所有人的目標也只會是我。」
周敬山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瀕臨暴怒的邊緣。
「然后呢,然后我就當個縮頭烏龜,躲在周家不出去。
「看著你被四處追殺?」
我用手去拽住他的胳膊,打算再勸勸他:「周敬山,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就算他們抓到了我,只要試一次便知道我沒什麼用。
「若是他們真想殺了我,大不了我再找個棺材躲一躲嘛!」
周敬山借著力將我拉向他,我低下頭看見一只大手掐在我的腰間,指腹越來越用力。
他微微湊近我的耳邊,語氣中帶了幾分我不曾見過的克制:「江月白,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叫你死,誰也動不了你。」
我們把尸體上淋上桐油,然后一把火點燃了破廟。
周敬山帶著我,又一路往北逃。
躲過了一波又一波的追擊,我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好像確實成了周敬山最大的負累。
我甚至開始想,要是我不醒來,是不是會好一點。
以周敬山的本事,肯定不會讓人發現他的秘密。
可能因為心里開始想著死,身上的陰氣就越來越重,身體也明顯地開始變得虛弱。
終于,在路過玉女溪的時候,我又死了。
因為前面有了一次經驗,周敬山也沒有表現出慌亂或者緊張。
他將我放進冰棺之中,手輕輕碰了碰我的臉:「月白,等我來接你。」
然后便將我往佳木斯搬運。
至于為什麼還是佳木斯——
他非說佳木斯的土地好,養人。
原因是我上次醒來皮膚吹彈可破,不說話還有了幾分女人樣子。
我不信邪,不等到達目的地,便著急忙慌下了「車」
。
那時候,他用復雜的語氣跟我說:「你確定你選這里?」
等葬好后,看著四周荒草雜生了無人煙的樣子,我怒了:「你怎麼就不能再勸勸我!」
7
大概活得久了,往事回想起來總也說不完。
我跟著周敬山進了一棟別墅里,中式裝潢,墻壁上掛了不少字畫。
我一眼就看到了堂中的那副字。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
這是我寫的。
竟然落到了周敬山手中。
周敬山見我一直盯著那副字,解釋道:「當年你的遺物也沒法千里迢迢送回南康,都扔掉又很可惜,所以我挑揀了一些。
「這幅字是保存下來最久的。
「只是沒想到,一到佳木斯便被富紳貴族譽為南方姝麗的江大小姐居然也會寫情詩。」
我臉色微微泛紅。
「這幅字是一九四三年九月初十寫的。」
「什麼?」周敬山沒有聽懂。
「八月二十六你來南康同父親商討事宜,九月初九離開第二天,我寫下了這首詩。」
那是我第二次見周敬山。
我十七歲,而周敬山依舊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父親叫我稱呼他「周叔叔」,我的舌尖頻頻碰觸牙齒,卻怎麼也不能將這三個字喊出口。
因為我發現,比起做長輩,我更希望自己能跟他做平輩。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娶妻生子,我只知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父親沒空的時間,都是我陪著周敬山在南康閑逛。
當然,身后的小蘿卜頭江川被我自動忽略掉了。
他走前的晚上,我忍不住拽了下他的西裝下擺,然后認真地跟他說:「我認得你。
」
一個兩歲的孩子,本應該沒什麼記憶,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我就是記住了周敬山。
周敬山有些詫異,但還是笑著捏了捏我的鼻尖,像跟小輩那樣輕悄悄對我說:「這樣的話,還得請月白替周叔叔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