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片劃破了她的手指,她卻渾然不覺。
「這怎麼可能呢?」
日本鬼子都被打跑了,怎麼我姐姐偏偏就死了呢?
那一段時間,爹娘就像瞬間蒼老了十歲。
因為姐姐的喪葬問題,我爹每天都能跟族里的叔伯吵翻天。
「月白是未嫁女,橫死在外面,這應該就地安葬,絕對不能回來!」
二伯攔在爹面前,大有一副哪怕爹要殺了他,也不能去接阿姐回家的樣子。
橫死的女兒敗風水,江家百年基業,不能因為阿姐壞了規矩。
那晚,我爹躲在宗房里哭的像個孩子。
我猜他肯定是怨恨自己,沒護好自己的女兒,也不能讓她回家安息。
第二天,阿爹又去了一趟族里。
回來時,他跟我說:「小川,日后你一定要出息一些,不要讓你姐姐失望。」
我才知道,阿爹為了讓姐姐回家,交出了管家權,放棄了族里產業的競爭。
阿姐可以回南康,但我們不能去接,回來以后,她也不能進祖墳。
去接阿姐回家的人選成了難題。
她有個名義上的未婚夫,但那個人狼心狗肺,阿姐本就不相般配。
他聽聞阿姐死訊后竟來江家門口叫囂阿姐死的解氣。
被我按在地上打的呼爹喊娘。
若不是周敬山,可能那天我就將他打死了。
周敬山主動請纓去接阿姐, 佳木斯于他來說也算地熟, 而且,我們都知道他很有本事。
是周家最有名的趕尸人。
雖然后來周家也轉為行商, 但是趕尸的老本行一直沒落下。
他曾說過, 周家人的職責就是讓那些有家回不得的人能夠光明正大的回家。
在那個年代,已經很少有人能請的動他出山了。
可是他也沒能將阿姐帶回來。
他回南康后,跟阿爹在書房促膝長談一整夜。
再出門時, 他又變成了一臉冷意的周敬山。
而阿爹什麼話也沒說,只交代我給阿姐立了衣冠冢。
在之后,南康受戰亂波及, 江家的產業受到巨大的損失,祖宅也被摧毀,爹娘相繼離世。
慢慢的, 江家還是落到了我的手中。
我娶妻生子,將江家重新振作起來。
可哪怕我身邊親人再多,我也見不上阿姐的最后一面。
隨后的幾十年里,我每次見到周敬山,都會不自覺地問一句——
「我阿姐還好嗎?」
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哪怕所有人都說她沒了, 我心里總有一絲希望。
希望她只是不能見我們,她還活著,她很幸福。
周敬山從未回答過我。
九十大壽在即,我覺得我大限將至了。
四世同堂,兒孫繞膝。
人活到我這個份上,已經算圓滿了。
可我在網上看到鈺白跟女孩的照片時,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
那眉眼跟身形, 多像從前一直站在我身前,不管風雨,都能給我依靠的阿姐啊!
我勒令鈺白將人帶了回來。
她人就站在我面前,可鈺白叫她周小姐。
她不叫我,但她也不認我。
連她的疤痕都跟阿姐的一模一樣。
縱然我知道,就算阿姐活著, 她也該是垂垂暮已的模樣, 怎可能如少女般一成不變。
可,周敬山不也沒變嗎?
他是最后見過我阿姐的人,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他,還有誰能答得上來?
后來, 周敬山匆匆趕來。
我留下他們吃飯, 席間故意撮合她與鈺白, 而周敬山,幾乎是沒有思考地承認了自己跟她不一般的關系。
我忍住了胸膛劇烈的砰動。
送他們走時, 我在周敬山身邊, 眼睛里飽含期翼。
我再次問他:「我阿姐……還好嗎?」
周敬山沒有看我, 他的視線一直盯著前面的少女,我以為依舊不能等到他的回答。
但他突然開了口:「她很好。」
我的眼淚瞬間落下。
身后的小輩們不明所以,著急照顧我。
我卻擺了擺手, 看著他們的車尾燈消失在黑暗中。
「沒關系,我是看你們這些小輩和和美美的,開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