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只知道口嗨實際百年單身的蘇榆,聽著自己的心跳,仿佛悟了什麼。
蘇榆輕輕吐出一個「好」字。
蘇榆和景宴同時握著一桿毛筆。蘇榆的手指附在景宴上面,手下用上力,帶著他移動。
「落筆順鋒而入。」
他的力氣明明更多用在了筆桿上,卻只感覺得到手指背面的溫度清晰地同化著他,仿佛是按在他的心上。
「行筆中隨鋒行走。」
她總在筆畫起筆時按下去,收筆時重重握住后很快收幾分力。他將他整個交給她,全由她帶著他沉入那一筆一畫中。
「收筆多是順勢帶出或者是牽連下筆,或者是鉤挑出鋒不再回峰作頓。」
終歸是兩個人的手——行筆速度快時,她的指腹總會沿著他的指背輕輕摩擦;行筆速度慢下來時,那觸碰又緊貼著他不留一絲縫隙。
「景宴,專心。」
蘇榆發現了他的走神,湊近了開口。紅唇離得他側臉很近,她字音落下時呼出的熱氣撲在他的耳邊。
他被她從背后圍住。
蘇榆身為制香師,很注意不在自己身上留下味道,更別說刻意熏香。
可景宴突然覺得他的四周都是蘇榆的味道,霸道地充滿他的全世界。
「好。專心——專——心——」景宴小聲重復著,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移到筆尖上。
宣紙上僅寫了兩個字——「蘇榆」。
景宴大著膽子奪回了筆桿的控制權,帶著未反應過來的蘇榆,在這二字后面墜了個墨色的愛心。
蘇榆失笑,緊握著景宴的手,在愛心后面行云流水地補了兩個字——「景宴」。
「嘭!」
景宴的耳朵突然冒了出來,一路從耳朵尖紅到頸上。
寫完那張熱烈燙人的字,蘇榆強迫自己平復呼吸。
未成年狐……未成年……未成……未……
蘇榆像按了重復鍵般在腦子里默念了好幾遍,還是禁不住松手揉了揉景宴的狐貍耳朵。
軟軟的,手感很好:
「我……去尋些字帖。」
蘇榆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在景宴的背后說道。
「別走。」
景宴一下子轉身,攥住了蘇榆的袖子一角。
蘇榆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氣彈彈弓打了一下。
「稍等一會兒,我守著你練。」
「好,謝謝姐姐。」
蘇榆從桌椅間抽身,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蘇榆走后,景宴看了一圈,目光還是落在了那張草草合起的畫像上。
景宴的手離得越來越近,指尖就快要碰到那卷軸時,又縮了回來。
似乎連風都不忍看少年糾結,從窗外吹去,拂開了那畫。
是位人族少年。
明明是清秀的五官,神色間卻不見一點青澀。抿起的嘴角顯得穩重,眉眼間仿佛背負了許多重量,不帶一點笑意。
和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景宴的目光轉到剛剛那張字上。
是又在逗他,還是真的?
不等景宴細想,他便聽到了門外蘇榆的聲音。
「我回來了。」
景宴匆匆合起畫像,將一切恢復原位,對著回來的蘇榆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景宴開始寫,蘇榆便在旁邊支著腦袋看著,時不時提點兩句。
一個時辰后,蘇榆方才反應過來時間有些久了。
「手酸了便歇歇,練字急不得的。」
景宴這才放下筆。
景宴帶來的午膳已經涼了。蘇榆對著景宴眨眨眼:「今晚帶你去逛長街吧,一直待在閣里多悶啊。」
「謝謝。
」
景宴有些驚喜,低著頭暗暗笑了笑。
9
出桃花閣,景宴用自己所剩無幾的錢在路邊鋪子買了份肉汁小包子。
在長街能淘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唯獨買不到吃的。
據說是長街主人定下的古怪規矩。
蘇榆遞給景宴一個小巧的荷包,荷包上繡著一只白色的小狐貍,栩栩如生。
「前幾日有位客人家里是做繡坊的,她家狐貍繡得很好看,我便定了一個。」
蘇榆給景宴的荷包里實實在在裝了一袋的錢幣,晃起來丁零作響。
這要是讓小裘知道了,肯定又要吐槽自己閣主不懂風情。
蘇榆讓景宴在附近逛逛自己喜歡的,她去另一側市場買味香料便回來找他。
一個穿著破爛的年老乞兒一位一位問過去,最終來到了景宴面前。
「小伙子,行行好吧。」那乞兒的缺口碗里空空蕩蕩,他日日都在長街討錢,多來幾次的游客大都不樂意再給了。
景宴有些為難,他舍不得打開荷包,更不愿花蘇榆的錢,可又不忍心這乞兒再遭拒絕。
「這個……你拿去吃吧。」
景宴遞上那份熱氣騰騰的小包子——他唯一的晚飯。
「謝謝您,謝謝您……」那乞丐再三道謝。
蘇榆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走到景宴身邊,皺著眉又在小乞兒的碗里落下一串銅幣。
「謝謝……謝謝……」那乞丐佝僂著身子,嗓子帶著些啞意,聽得人心里難受。
乞丐走后,蘇榆拿出幾個油亮亮的板栗遞給景宴。
「先墊墊,咱們快些逛。」蘇榆望著景宴清澈的眼睛,猶豫著要不要說些她不同的想法。
蘇榆一向看不起這種乞兒的,哪怕年邁卻也并非行動困難了。
有力氣從長街頭到長街尾走好幾個來回,卻不愿意自己體體面面地做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