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很晚了,郁辛從地上爬起來, 他拍拍身上的塵土, 對傅恒郢說:“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睡覺去吧。”
他轉身要回房間,傅恒郢在這時一把抓住了郁辛的手。
手的力道很重,牢牢抓緊郁辛的手腕, 甚至有些疼。
郁辛回頭看去, 月色落在傅恒郢的臉上, 銀白的月光將他的臉照得一面在明,一面在暗,明暗分界的那條線,在他的臉上,使五官愈發深刻。
他還是那樣好看。
郁辛看著傅恒郢,心中悄悄想到。
他的眼神間藏著眷戀與落寞,若不是這夜色遮掩,只怕是早與藏不住,被傅恒郢看得一干二凈。
郁辛聽見傅恒郢說:“無論別人是否分離,郁辛,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
傅恒郢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是那樣的堅定,落在郁辛耳中,連帶著他的心都跟著顫了顫。
郁辛不知道傅恒郢為什麼會那麼堅定的許諾他永遠,這顯然是不合適的,不應該屬于他的。
他們不會永遠在一起。
在未來的日子里,他們會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妻子,孩子。
這明明是那樣美好的事情,可郁辛想到,心里卻是止不住的酸澀,他很難過。
為什麼難過呢?郁辛自己都想不明白。
郁辛最終一言不發,面對傅恒郢的許諾,他只是等傅恒郢的手漸漸松開,便將自己的手抽離,轉身回了房間。
而離開前,他不過說了一句,“困了。”
是真困了,還是假困了,他說不清楚,只是當這夜躺在床上,傅恒郢仍舊沒有將他擁入懷中的時候,郁辛再次失眠。
他的眼睛困倦,可大腦卻清醒的思緒亂飄。
雖然心里有了搬出去的想法,但是這個想法也只是在心中反復琢磨,還沒有完全做下決定。
真正做下決定,是因為郁辛無意間聽到了爺爺私助的一段話。
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郁辛和傅恒郢每天散學都會去陪爺爺一段時間。
那天下了大雨,但郁辛和傅恒郢只帶了一把傘,下車走進老宅的路上,傅恒郢的衣服打濕了,怕爺爺看著他的濕衣服擔心,便讓郁辛先去爺爺那兒,他先去換身衣服。
郁辛想了想,便也就先過去了。
他去的時候爺爺正在睡覺,屋子里只有私助和照顧爺爺的阿姨。
這個阿姨在傅家待很多年了,和傅家的人都很熟。
郁辛將傘放在門口,正打算進去,卻因為聽見私助和阿姨的對話而停下了腳步。
他的手撐著門框,大概是因為離門近的原因,雖然屋內人壓低了聲音,但說話聲卻還是一清二楚的落進郁辛的耳朵。
“傅老這身體,最近是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說話的是阿姨,她的語氣中藏不住的擔憂和惋惜。
私助聽著這話長長嘆了口氣,他跟著傅老很多年了,算是極其忠心的老臣,與傅爺爺早已不是單純的上下屬關系。
“唉,到底年紀來了。”私助說。
“他這沒走,傅家的主心骨就還在,一走……也不知道誰能接下傅家這麼個大攤子。”阿姨緩緩說著,“小少爺年紀還小,小姐也剛上大學,他們父母又是對生意一竅不通的,再說了,家里還有個沒血緣關系的。”
“這個沒血緣關系的,若是沒動歪心思還好,動了,也是麻煩。
”
沒血緣關系的,指的是郁辛。
郁辛對于傅家的產業當然從來沒有動過歪心思,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傅家是他的恩人,他不會恩將仇報。
更何況,那些東西本來也就和他沒有關系。
不是他的東西,他不會貪想半分。
可別人終究是不知道郁辛怎麼想的,就算是知道了,也很難選擇相信,畢竟人心裹測,站在一座金山面前,總是會被猜測是否有異心的。
阿姨這樣想,那爺爺和傅恒郢呢?
扶著門框的手漸漸收緊,郁辛垂下眸子,心情復雜。
“別擔心。”私助在這時候開口了。
郁辛聽著這話,抬起眸子,他以為有人是知道他的想法的,心里燃起些許高興。
然后讓就聽見私助繼而緩緩說:“在這件事上,少爺早有防范。”
“那位,并沒有進傅家主支的戶口,當年去上戶口的時候,少爺特意將他上到了沒有血緣關系的旁□□邊。”
“就算他有這份心思,也沒有資格去爭。”
私助說這話時,語氣中帶著滿滿的驕傲,“小少爺雖然年紀小,但是思慮周到,深謀遠慮。”
私助的話一字一句落進郁辛的耳朵里,讓他如墜冰窖。
他沒有想過,原來在那麼早以前,傅恒郢就已經對他有所防備。
明明……
明明當初,是傅恒郢邀請他來做他的家人的。
當年那些溫暖郁辛的一幕幕回憶逐漸褪色,變得不堪而扎眼,他的胸口彌漫得疼痛讓他紅了眼眶,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足尖,第一次覺得自己徹底活成了一個笑話。
他想,如果一開始就不相信他,那又何必要救他呢?
他差點,就以為自己被愛了。
郁辛想著,轉身離開了爺爺的院子。
他的步伐有些踉蹌,腿也有些軟,若非清楚自己不能現在倒下,他怕是已經坐在了地上,哭得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