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就抱著枕頭,紅著臉敲響了我的房門。
「姐姐,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我:?
「可我房間里沒浴缸啊?」
「沒關系,我睡在地上,我只是想,給姐姐講個故事。」
蒼岐還真就在床跟柜子中間那條狹小的縫隙中躺了下來。
夜晚又靜又黑。
蒼岐深呼吸好久,終于緩緩開口:
「姐姐,我嫁過人的。」
「哦,知道了……什麼!」
我噔地坐起,目瞪口呆。
「可你看起來還很小啊。」
蒼岐撲哧笑出聲,「姐姐,我不是人。」
哦哦,差點忘了。
他是美人魚。
「是那個人,哦不對,那條魚,對你不好嗎?」
想起這段日子,蒼岐處處討好、事事小心翼翼的模樣。
總讓人感覺,像是被虐待過。
我起身,跑下床去把房門反鎖好。
「放心說吧,不會有第三人知道的。」
18
原來,蒼岐所在的一族,人魚數量眾多,光是兄弟姐妹都有一百多個。
而蒼岐自出生,體質就不太好。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連海底的鯊魚都打不過。
屬實是條美麗廢物。
「哥哥姐姐們都不待見我,就連比我晚出生幾年的弟弟都喜歡拿烏龜砸我,把我搭的海草窩踩得稀巴爛。」
「那你爸媽呢?」
「他們倒還好,不打我,就是罵兩句。像什麼:不把你趕出家門,留你海魚腸子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真是晦氣!早知道當時就不該生下你,把你掐死在娘胎里。」
我:……
人類世界里父母家庭暴力的風還是吹到了海底。
「那你嫁人……哦不對,嫁魚,是怎麼回事兒?」我問。
蒼岐:「那年海底鬧魚瘟,收成不好。爸媽覺得海腸給我吃太浪費,以十條帶魚的彩禮把我嫁給了海那頭的紅尾人魚。
」
我聽得眉頭突突的:「偏心成這樣,真是什麼牛馬都有資格做父母!」
蒼岐:「不對哦姐姐,我爸媽也是人魚,不是牛馬。」
我:……
「那之后呢,你老婆對你好嗎?」
蒼岐沉默半晌,才繼續說:
「紅鳶一開始挺喜歡我的,說我長得好看,生出來的小魚肯定拿得出手。
「可娶了我半年,她肚子一直沒有動靜,紅鳶一巴掌將我扇下床,說我中看不中用……」
蒼岐的聲音越說越低。
「那之后,紅鳶每次交尾結束就打我。可她打完又很自責,抱著我說只是太愛我,讓我多理解理解。
「她甚至會貼心地為我上藥,給我吃幾頓好的。
「紅鳶還說,只要我乖,聽話,她就不會拋下我,而打我只是她表達愛意的方式,其他魚她都不屑碰。」
「你信了?」
蒼岐沒說是,卻也沒說不是。
只是來了句:「反正從小已經被打習慣啦,至少紅鳶打完會給我一頓好吃的。」
心情有些復雜。
說不出是同情還是難過。
忍住罵魚的沖動,我問蒼岐:
「你知道什麼是 pua 嗎?」
蒼岐:「屁油?屁股怎麼會冒油?拉肚子嗎?
「哦對,我好像見過。上個月喵哥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瓶魚油膠囊,一股腦全吃完后,就會從屁股里蹦出油炸在地板上,我去擦的時候都還香香的呢。
「姐姐放心,我沒有屁油,不會弄臟你房間的。」
我:……
好哇好哇,我就說我五十塊一顆的深海魚油膠囊怎麼消失不見了,原來是家里出了賊!
忍住怒氣,我又問:「洗腦,洗腦你總知道吧?」
蒼岐:「知道,洗干凈海魚的腦袋,然后吃掉。」
我:……
有時候,一個人跟沒上過網的魚交流挺無助的。
嘆了口氣,我總結道:
「蒼岐啊,你這就是典型的原生家庭不幸+婚姻 pua 的討好型后遺癥。
「這是病,得治!」
19
家里串珠子的重擔落在了賀行一條蛇的肩上。
因為蒼岐被我強制安排觀看《回家的誘惑》《瓊瑤三絕》《都挺好》,以及呼呼點贊量過萬的悲慘童年逆襲救贖世情文。
不僅如此,我還安排玄洲給他科普一些流行詞匯以及潮流觀點。
「切,關鍵時刻還得是本喵喵俠。」
我挑眉:「不對啊,難道你不應該撂挑子,說,我才不要跟臭魚講話?」
玄洲眼神瞟了瞟,明顯心虛。
「好哇好哇,你偷聽!」
「呔!瞎說!分明是門不稱職,讓聲音跑到了我耳朵里,你不找它算賬,怎麼反倒先怪上我了?」
我:呵。
歪理真是一套一套的。
蒼岐學得很快。
半個月時間,成功擺脫「易被 PUA 腦」。
我頗感欣慰,卻在看到他頭頂上【90%】的進度條時心情有些復雜。
我問系統:「救贖進度條 100% 后,蒼岐是不是就會離開?」
系統:「不然嘞?他又不屬于這個世界。」
那晚,我下班回家。
不僅難得沒有堵車,就連一向死摳死摳的超市都做起活動。
小銀魚骨折價,我買了整整兩筐回來。
蒼岐高興得不行,乖巧守在廚房,看我煎炒煮炸燜。
端上桌,在他拿起筷子,準備照舊每樣菜的第一口都夾給我時。
我拒絕了。
「這次你先吃,總得試試。」
蒼岐搖頭。
玄洲嘖了聲,一把搶過他的飯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夾得滿滿當當。
表情依舊拽拽的。
「讓你吃就吃,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總得感受下真正的溫暖是什麼樣子,才不會再被挨個棒子給個甜棗的傻缺哄住。
」
那晚,始終縮在角落吃飯的賀行,破天荒擠上了桌。
一人一貓一蛇一魚,斗嘴搶食喝果酒,熱鬧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