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院落沒了聲響,我跪在地上渾渾噩噩地看著奶奶,她的臉布滿了皺紋。
「沒事的豆豆,奶奶愿意給豆豆喝,奶奶愿意。」不知是不是錯覺,奶奶笑得比哭都難看。
明明昨天才被求甲,奶奶的手指卻又長出了新的指甲。
奶奶的指甲尖尖的,她的手撫摸著我,我想掙扎卻動彈不了。
我害怕地求饒:「奶奶,我是豆豆,你不要嚇我呀,奶奶。」
突然我看見奶奶的小拇指流著血,尖尖的指甲順著我的臉,插入了我的脖子。
「沒事了,豆豆,奶奶的乖孩子。」我驚恐地瞪大眼睛,突然渾身的束縛都消失了。
我張大嘴巴,正欲開口,奶奶往我嘴里灌入她的指尖血。
她發狠地合上我的嘴,力氣大得不像一個老太太。直到我發出吞咽聲,奶奶才脫力一般放開我。
我看著她白嫩的雙手因為用力而發紅:「豆豆,別恨奶奶。」
一股莫名的記憶涌入我的腦海,無盡的絕望把我吞噬,恍惚之間,一聲聲辱罵傳入我的耳中,眼前浮現出村民的臉。
當我醒來時,阿媽沒了一開始對我的好,而是抱起一堆衣服丟給我。
「今天開始,你來拔甲!」阿爸丟下一把金鉗子,「那死老貨現在才說,培養的甲仙不能求甲!」
奶奶的勃然大怒讓他們不得不明白,整個家里有分量的只有她!
我看著門外烏泱泱的一片人,奶奶喊了一句「放人」!
人們就自覺地排好隊,如同選秀一般一字排開。拔甲后的每三天就要放出一個名額,以供下次拔甲日直接放人。
這也有一門賺錢的技巧。
7
村民給外村人排隊做黃牛,而阿爸在里面抽成,事成和村民四六分,不成則三七分。
村長是一個另類,每個月他都能直接來取指甲,周圍人看他和奶奶的眼神都帶著揣測和曖昧。
「豆豆,幫奶奶把那天的老人找來。」她看著最后一批人,嫌棄地拿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
阿爸數著錢,卻失去了笑臉,今天奶奶沒有選到任何一個人。
我看著門外張望的老人,剛要去把他扶進來。
阿爸就抽起掃帚把他趕走,阿媽抱著阿弟:「打得好!這個死老貨,專門來掃興!」
「干什麼!這是我請來的貴客!你們先回家!」奶奶死死地捏住小拇指,威脅著阿爸。
阿爸賠笑著把老頭請進去,嘴里卻不干不凈地嘀咕著。
老頭跪下磕頭:「在下宋資!」
奶奶連忙把他扶起,等宋老頭打量了我和奶奶時,卻直直跌落在地:「老阿姐,是我錯怪你了呀!」
他們四目相對,濁淚流下。
我對奶奶由害怕轉為了心疼,沒由來的情緒扎入我的心間,就像我突然明白了奶奶為什麼能活過來。
等阿爸阿媽一走,一向被人求的奶奶對著宋老頭跪了下來:「我知你神通廣大!我求你!救我家豆豆一命吧!」
我被強大的信息量沖擊,變得不再愛我的奶奶突然求人救我一命。酸脹感從心間蔓延,我的喉嚨突然哽住,鼻尖澀得發緊,嘴里彌漫出一股莫名的苦味兒。
8
「本不應該呀,老阿姐,這都是命啊!」宋老頭拿出一個酒葫蘆,小酌一口。
我看著他紅紅的鼻頭,奶奶舉著自己的手,示意拿出金鉗子夾下來。
我根本不敢,嚇得跌落在地。
宋老頭摸了摸我的頭:「好孩子,看在你給老頭我一頓飽飯的分上。」
他捏住我的嘴,酒葫蘆對著我的嘴直直灌入,嗆人的烈酒入喉,我還來不及嘔吐就被點穴咽下。
奶奶擔憂地看著我,那一刻我就和她心靈感應一般,心跟著揪起來。
我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我好像也沒有那麼害怕奶奶了,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她都是我的奶奶,豆豆一個人的奶奶。
「嘔——」喉嚨一酸,一攤黑色的黏稠物吐了出來,中間蠕動著半截白色的小蟲。
奶奶如釋重負地抱著我,她回來以后,第一次撫摸著我的頭,輕輕哼著搖籃曲。
「只是分開了命,你的記憶,也在她的身上了。」宋老頭看著那截白蟲,他磕了磕水煙,蟲子鉆了進去。
奶奶吩咐人找來一箱報酬,宋老頭卻擺擺手:「你之后的麻煩不少,我上次誤會你了。」
奶奶摸著我的手,讓我對著宋老頭的背影磕了三個響頭。
「豆豆,別恨奶奶。」她嘆了一口氣,屋內的仆人遞上一盞茶水。
在燈光的照耀下我才發現,她們全都沒有了影子!
可這一次,我沒有害怕,而是依偎在奶奶旁邊,汲取著一絲溫暖。不管變成了什麼樣,她都是愛我的奶奶。
9
村長是最后一天出現的,只要村長出現,所有人都默認名額是村長,村長也會拿出一大筆定金給阿爸。
等我看到他們每個人的臉時,記憶深處就會浮現出年輕的奶奶,她如何在村里被人欺壓抬不起頭。
阿爸被喊雜種,也是因為爺爺去世那晚,奶奶測出了阿爸是爺爺的遺腹子。
她們跌跌撞撞地想要去告訴爺爺,卻被村長攔住了路。
欺負一個寡婦,他當著爺爺遺照面下手,奶奶不從,她鬧得動靜很大卻沒有一個人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