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變紅了。

16

奶奶超乎尋常地沖出去，明明她的指甲被熬成了湯不久，可她的手依舊以驚人的速度長著指甲。

「報應啊！你們覺得好吃麼？」她癲狂地湊近每一個食客，鼻孔翕動著，「好香呀，有沒有聽到它在叫你爺爺！」

村長剛剛還在狼吞虎咽，現在手伸進喉嚨里直摳，可他的身上肉眼可見地開始布滿發黑的指甲印。

「春花，你……」村長捂著嘴，剎那間，一團又一團的白蟲子涌現出來。

它們擺成了胖娃娃的形象，嘴里發出爺爺這兩個字樣。

周圍人見狀，手里的碗都端不住了。

爸媽嚇得跪下磕頭：「媽，我們錯了。放過我們吧！」

「冤有頭，債有主。拔你指甲的是豆豆，丟你上山的兒子。」村民揪著奶奶的衣服，拳頭卻揮不到奶奶身上。

宋老頭死死地把我護在后面，奶奶答應了，事成以后，可以分他一根指甲。

我不明白，奶奶用來殺人的指甲，宋老頭為什麼恨不得豁出性命來保我。

直到我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死后的甲仙，就是真仙了。

如今，我家的門被死死抵住，奶奶端坐在高位，看著人們痛苦地掙扎著。

甲仙給的指甲，他們以為金錢就可以等價交換，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得用子孫的命來換！

這也是為什麼，奶奶寧愿看著錢婆婆痛苦死去，也不愿意給半根指甲。

她的指甲，只用來懲罰壞人！

而這村里的人，就是奶奶報復的第一個目標。

她沒想到會聲名大噪，奶奶成了古怪老太婆，一看錢，二看人。

17

奶奶細數著他們的村民，她活在這個世上八十多年，被欺辱了整整六十多年！

爺爺死得早，阿爸是遺腹子，村里謠言不斷。

老的小的都緊著奶奶一個來欺負，她不是一次想死了，而是很多次。

可每次她再忍忍，兒子長大就好啦，換來的是兒子的狼心狗肺。

再忍忍，忍到豆豆長大就好啦，可我還沒長大，我的爸媽就要把她丟掉。

村民的辱罵她不怕，她怕再也見不到我。

我都知道，那些苦楚在我的心里蔓延, 那一次的滴血讓我和奶奶記憶相連。

得到指甲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其實奶奶已經死過一次了，她靠著仇恨和對我的想念，以自身養蠱，回來見我護我。

他們驚呆了，看著一輩子軟弱的奶奶, 突如其來給他們的報復嚇得跌倒在地。

一己私欲換來斷子絕孫，他們嘴硬地說到自己也尊重過我的奶奶。

「把豆豆放過來, 我就告訴你們解決方法。」宋老頭終究難敵眾人, 我被刀架在脖子上, 這一次我卻不再害怕。

「不信？你們自求多福吧。」奶奶端詳著自己白嫩的手, 阿爸帶著弟弟跪在她的腳下。

村長一個眼神示意, 我和宋老頭被推搡到了奶奶面前。

奶奶捂住我的眼睛：「豆豆, 別看, 下輩子我再做你奶奶！

「錢阿姐，我來了！等等我！」

「撲通」一聲，我被推入宋老頭的懷抱里，宋老頭死死地摟著我。

18

等到他放開我時，一具干癟的尸體倒在我面前, 我該如何去形容？

就像剖開的繭，而蝴蝶不知道飛哪去了。

只有那十根修長潔白的指甲，證明那不是夢境, 滿天都是血紅色。

宋老頭撿起所有指甲, 塞給了我：「我不應該拿一根, 我根本要不起！」

「我說錯了，她是真仙！」

從頭到尾, 宋老頭說的都不是「甲」, 而是「假」！奶奶是假仙，可現在就不一定了。

宋老頭認為，奶奶在這一刻已經成了真神仙。他們自然聽到宋老頭說的話，貪婪地盯著臺上。

所有人都沖上去哄搶著奶奶的肉體，阿媽更是扒拉著我懷里的指甲：「你個賤丫頭, 怎麼配得上這麼好的東西。」

記憶重疊：「你個老不死，怎麼配吃這碗飯！」

有了弟弟以后，阿媽就再也不愛我了。我護著奶奶最后給我留下的東西, 做好了大爭一場的準備。

突然，所有人都如同時間靜止一般頓住，我看著他們裸露的皮膚瘋狂地蔓延開黑色的指甲印。

「撲哧！」他們化為一團白色的小蟲子，在夕陽的照耀下, 散出裊裊黑氣。

院子里，只有宋老頭和我, 他喃喃自語：「毀掉自己的修為真的好麼？」

沒有人回應他，屋里傳來一陣啼哭, 我的弟弟掛著淚水爬了出來。

他看著我伸出手：「姐姐。」

我緊緊摟著他，他潔白細嫩的身體變得出奇光滑，發黑的甲印憑空消失。

屋子里彌漫的香氣散去了, 宋老頭提起包裹，遞給我一個光滑的銅鏡：「以后有事找我這個老頭，我也算你半個師父了。」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錢婆婆的兒媳小心翼翼地喊道：「豆豆。」

我抱起弟弟，眼淚開始止不住地流：「來啦！」

奶奶以身入局，卻把我忘在了原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