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最后的終點。
他也即將進入冬眠期。
這是我和他度過的第一個冬天,也是最后一個。
24.
人一旦開始了倒計時,時間如指尖流沙,飛逝溜走。
入冬了。
意外的是,年糕沒有進入深度睡眠。
我也沒有死去。
這一個月,我身體的不適感,似乎在漸漸被抽絲剝繭帶走。
上次沉睡了那麼久,我沒有進食,卻并未感覺到饑餓。
體內似乎有股本源能量,一直在支撐著我。
我沒有多想,只當是老天爺最后彌補我的恩賜吧。
六歲那年,我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和烏黑的長發。
十六歲那年,我失去了疼愛我的父母。
又漸漸地,被曾經能剃成光頭哄我開心的弟弟。
拋棄,厭惡,甚至欺辱。
苦難幾乎侵襲了我們每一個人,
幸福從沒在我的身上逗留過。
也許,這次是我的心態不錯。
我已經沒有年少時,第一次知道自己天生殘缺的那股不甘和恨意了。
國外有個被醫生宣告的九十歲患癌老太,
每天積極生活,微笑面對,不也活到了一百歲?
說不定,我就是下一個呢?
......
今年的雪來得很快。
年糕異常興奮,抱著我下樓踩雪。
「年糕,這雪不能吃的,乖。」
我給他織了件毛衣和圍巾,他哭得稀里嘩啦的。
「明年,我還要和老婆一起看雪!」
我笑了笑,沒點頭應答他。
我以為短暫的幸福,起碼會維持得再久一點。
直到晚上。
被窩里開始出現一片片凋落的黑色鱗片。
25.
「年糕!年糕你開門!」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開開門,讓我進去看看你好不好?」
「年糕!!」
我終于意識到了些什麼。
拯救我的,給我恩賜的,從來不是老天。
是最愛我的那條小蛇。
心好痛,快要喘不上氣了。
「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把放年年和糕糕放出來了!」
年年糕糕是我買給他的毛絨小蛇。
化成人形的第一晚,他不高興地把它們從我懷里抽中,扔到地板上。
再把自己的腦袋塞進來。
從那以后,毛絨玩具進了儲物室箱底,再無天日可見。
我大聲拍打著門:「你再不出來,今晚我摟著它們睡!給他們講故事,唱小曲兒!瘋狂親親!」
浴室的門反鎖了,燈光沒開。
但我知道,少年就藏在里面,不肯出來。
聽到我的話,他終于有了反應。
「不可以...他們不配!」
「可我現在,太丑了,會嚇到你的。」
我哭得越來越大聲:「胡說,我們年糕最好看了。」
「快出來讓老婆親親好不好?」
他不再抗拒,打開了門。
原本一米那麼長的粗壯小蛇,如今只剩下手臂大小。
鱗片掉得七七八八,生刮著我的脖子。
「你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
他很虛弱。
「姐姐不愿意吃掉我......我只好拜托圣女姑姑,替我取出了晶源體。」
「這樣,來年的雪,你也可以陪我一起看了。」
「對不起老婆......我好沒用呀。我的晶源能量太低了,無法分割更多的壽元,最多也只有兩年。」
他一直在哭,在怪罪自己,在道歉。
我心如刀割,第一次那麼地,不想被拯救。
我緊緊抱住他:「夠了。」
真的,足夠了。
26.
我花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時間。
才把嬌嬌蛇給哄好。
我問他,他到底來自哪里,是哪方的精靈?
為什麼會來到我的身邊,解救我呢?
他說,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他在那里,遇見了此生摯愛。
第二天,我們收拾好東西啟程。
年糕帶我來到了他的故鄉——云夢澤。
那是一處神似桃花源的地方。
漫天的花海中央,矗立著一顆大樹。
這棵樹,我小時候見過,依稀有印象。
年糕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可愛的少女誤入了這片仙境。
發現了身痕累累的小黑蛇,躺在泥土里,奄奄一息。
小黑蛇是被人們驅逐到這里的。
他很難過,作為保家仙,他力量太弱小了。
雖然替人們帶去好運,但好運同樣有代價。
小黑蛇無法抵擋相應的災禍。
整座村莊鬧了水災, 村民們砸掉了蛇神的寺廟。
黑蛇的晶源體為了拯救被洪水沖散的災民,
消耗了大量能量。
這里已經,沒有人留他了。
所以,黑蛇在廟宇和雕像被破壞后,落荒而逃。
失去了信仰之力的保家仙,只能悄無聲息地消失于天地間。
直到那天。
滿身泥濘和傷痕的他,被女孩從陷阱里拯救而出。
女孩用溪水和柔軟的毛巾, 清洗了他的傷口。
她說:「你在這里好好休息, 不要亂跑哦!」
「我弟弟怕蛇,明天我再來這里看你!」
第二天女孩果然又來了。
可惜, 這次她是來告別的:
「小黑, 明天我也要回去白房子治病了, 不能來看你了。」
「他們都嫌棄我沒頭發, 不和我玩。」
「他們還說, 丑丑的女孩,不配有白馬王子......」
「你要好好長大,之后來娶我哦!」
「我的黑馬王子!」
離別前,她留下了一根粉色皮繩。
和最后一絲的信仰之力。
黑蛇憑借著殘存的念力,安穩度過了十年浩劫, 重新找到了心愛的女孩。
我從少年的懷里抬頭,看向他:「小黑就是你,對不對?」
他輕輕吻去我眼角的淚:「是我呀,老婆。」
命運不偏愛我,那又怎麼樣呢?
我有我的黑蛇王子,那就夠了。
我想,余下的兩年里。
與他一起長眠于此。
似乎也不錯呢。
(番外)
兩年后。
人們在遙遠的山區, 發現了一處絕妙的旅游勝地。
不少人紛紛前往,一睹名勝。
這兒最佳的打卡圣地,是一棵常年開枝散葉的神樹。
無論四季如何變換,這棵樹屹立不倒,葉永不凋零。
人們開始好奇。
神樹到底被施了什麼特殊養料,能存活這麼多年?
「大白,你不要亂跑了啦!」
江小小追趕著一只灰白相間的雪納瑞。
小狗蹦蹦跳跳到那棵神樹下, 費力用爪子挖著泥土。
「汪汪汪汪!」
江小小問他:「你想說, 這土里有東西是嗎?」
狗狗瘋狂點頭, 女孩聽聞,也開始用力挖起來。
挖沒多久, 江小小突然眼前白光一閃。
腦海里出現了一道聲音:
「一群討厭鬼!滾吧!」
「不要再來打擾我和姐姐了!」
她嚇得僵直了身體。
在她面前的,儼然是一條黑色的巨蟒,而它黑色長尾的身下。
正壓著另一個女子的軀體。
看起來,像是這條猛獸維護的珍寶。
江小小不再動作, 抱起小狗, 落荒而逃。
離開前,她聽到那條蛇說:
「看在你之前照顧過我的份上, 這次饒了你。」
「不要再來了, 愚蠢的人類。」
江小小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她認出了那個女子, 是她兩年前突然搬走的陸圓姐姐。
那條黑色大蟒,也許就是年糕吧。
脾氣那麼臭,跟兩年前一模一樣。
......
江小小向上成功提交了申報書,
這片區域后來被封為了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禁止隨意開發,旅客到此止步。
從此以后。
再沒有人,能來打擾他們的生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