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淼的聲音，在寂靜的臥室里，震耳欲聾。

我：「……」

裴清淮背對著我，背脊筆直，明顯整個人都僵了一僵。

我咽咽嗓子，試圖挽救：

「裴醫生，我可以解釋……」

裴清淮低聲嘆息，合上電腦：「你好像有話想對我說。」

他說：「我也不是那麼忙，我們可以聊一聊。」

他轉過來，我一抬頭，正對上他的視線。

窗外陽光燦爛。

好像陷入一片淺褐色的海。

我心臟猛跳。

屏住呼吸。

愛人的眼睛果然是大洋。

「我……」

可是，說什麼呢。

說，我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很喜歡你了。

在高中重逢，我也不知道他會成為年級第一。

或者很多年后，成為裴醫生。

我只是看到他，高高瘦瘦，穿著校服背著網球拍，沉默地逆著人流，穿過黃昏的操場。

我也想做他的同桌。

我也去和老師說過。

我偷偷地。

「裴清淮。」望著他的眼睛，我掌心忽然開始出汗。

「嗯。」

「你會，喜歡上……我這樣的人嗎？」

我是怎樣的人。

行業內公認運氣最差的女明星。

家里很有錢但我什麼都不會的廢物一個。

雖然嘴上天天喊著「我比她們美就夠了」，但從來沒覺得誰會真的因為臉死心塌地愛上我。

劇烈的心跳里。

裴清淮明顯愣了一下。

然后，他開始斟酌措辭：

「小唯，實際上，在我原本的人生計劃里，沒有結婚這一項。」

懸著的心臟從高空墜落。

眼里瞬間浮起水霧。

我忽然覺得比起答案本身，被他拒絕，也許是更可怕的事情。

我趕緊打斷他：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

「盛唯。」他堅持，「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我認為……」

「說了別說了！我不想聽了，你煩不煩！」

我用力推開他。

一米八七的裴清淮毫無防備，一臉蒙逼地被我掀翻在沙發。

我攥住他的領子，用最后的尊嚴，含淚威脅：

「你再說一句，我打死你。」

「……」

11

這個下午非常漫長。

這個夜更漫長。

我非常想流淚，但我跟裴清淮不得不睡同一張床。

不能哭。

忍著。

關了燈，我背對著他，在黑暗里，對著于淼瘋狂輸出。

鍵盤聲音沒關，每一個按鍵都在嘰嘰嘰嘰地響。

裴清淮：「……」

裴清淮忍不住，翻個身：「小唯。」

我沒理他。

「我們聊一聊。」

我還是沒理。

他嗓音很低，徐徐地說道：

「我們醫院有個進修項目，可以去港城待一年。在我原本的計劃里，這個項目的開啟時間在半年之后。但現在醫院跟我說，可以提前過去。」

「……」

「所以我想……」

「想提前離婚，是嗎？」我猛地翻過去，面對他，「那我們明天就去民政局吧。」

「……」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明顯感覺裴清淮頓了一下。

然后，他沉下聲：

「你是怎麼想的？」

「算命先生只說要結婚壓一壓，又沒說要結多久。」我語氣隨意，「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早點離。」

「……」

裴清淮沒再說話。

他望著我，胸腔起伏，呼吸并不平穩。

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半晌，啞聲憋出四個字：

「我不同意。」

壓在枕頭下的手機忽然振動。

我低下頭，看到于淼發來的消息：

【我找到了！他們學校論壇里，前幾年，有人提到裴清淮的師妹！】

【跟他一樣，本碩博連讀的，跟他是一個老師。據說裴清淮很照顧她，有很多人撞見過圣誕節、新年時他拎著禮物袋在女生宿舍樓下等，所以大家都猜他倆在談。

】

【不過，這師妹畢業后沒留在北城工作，所以……兩個人也可能是談過，但分手了？】

我往下翻。

看到于淼發過來的照片。

長相很清秀的一個女生，笑起來眉眼彎彎，眼睛里都透出聰明。

我：「……」

我合上手機。

恨恨地想。

不然我也去讀個博吧。

「小唯。」見我一直沒吭聲，裴清淮問，「你睡著了嗎？」

「沒有。」

我吸吸鼻子，忽然想到。

也不是第一天了。

裴清淮從小就厭蠢。

他根本不會喜歡一個腦袋空空的人。

比如我。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

反正我們的合約時間很短。

我悶聲：「那就等合約結束再離。」

也沒幾個月了。

說完，我埋進被子。

黑暗中，很久沒有再傳來聲響。

就在我以為裴清淮再也不會開口時。

他忽然聲音很低地，啞聲說：

「那你，離婚之后，打算去哪里。」

好奇怪的問題。

我沒說話。

「離了婚，你還回家住嗎？」

「……」

「是不是也不跟我一起回家了。」

「……」

「也不會，再到醫院去找我。」

啊啊啊！你有病吧。

我攥住被子，捂住腦袋。

逃避話題，把他所有聲音都隔絕在外。

12

這晚之后，我跟裴清淮開啟了單方面的冷戰。

倒不是我不想見他。

但我看到他的名字就想哭。

我進組拍戲。

看到白大褂，想流淚；看到聽診器，想流淚。

經紀人在電話視頻里罵我：

「廢物！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我哭得更大聲：

「怎麼了，你沒見過人失戀嗎！而且我又沒在拍戲時哭，我都憋著拍完了才哭的！休息時間也罵我，你是人嗎！」

經紀人：「小楊，把她手機沒收。」

助理小楊忙不迭過來，把我手機收走了。

我流著海帶淚躺在床上，想。

裴清淮在干什麼呢。

他肯定在加班。

他最喜歡加班了。

說不定在抱著師妹的照片一起加班。

沒有手機，我就這麼與世隔絕地凄慘地工作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