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說話，他眉間蹙了起來，捏住我的手。

掌心的溫熱讓我逐漸恢復了理智。

還不等我開口，沈鈺卻「砰」地跪下。

「沈鈺不求其他，只求夫人給我找個安身的去處，便是臟活累活，我也是做得的。」

一次又一次地磕頭，她額頭都沁出了鮮血。

倒是對自己夠狠。

我再扭頭看她時，淚水早已噙滿了她的雙眼，如受驚的鳥兒，任誰看了都得生出幾分憐憫。

這便是她的偽裝。

她不動聲色，卻步步為營，上輩子我就是被她騙得夫妻離心，不得好死。

她自稱是裴老將軍部下的女兒，在父親病逝后，她便帶著父親的遺書入京尋裴老將軍。

信上的字遒勁有力，一字一句如杜鵑泣血。

只求裴老將軍照拂，念在昔日的情誼上，為他女兒尋一個好去處。

滿是一個父親為女兒的謀劃。

然而裴老將軍早在三年前病逝，如今我的夫君裴驍才是這裴府的當家人。

前世我可憐她孤苦無依，收留了她。

她卻將裴驍迷暈，偽裝成二人醉酒尋歡。

床榻上赤裸裸的鮮紅，不斷刺激著我。

可她卻先哭成了淚人，還當著府中眾人的面，將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只求能繼續留在裴府，即便不得名分，也愿意常伴主母和將軍左右。

我被當眾高高架起，又看她一副可憐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終于應了她，將她收為姨娘。

可我出身相府，到底是自幼就頗有傲氣，只恨裴驍違背了曾許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便與他賭氣，更不愿聽他辯解。

后來裴驍死在戰場，我又久臥床榻，沈鈺順理成章成了這裴府的當家人。

我才明白，她從未寄希望于得到裴驍的青睞，她圖的只是將軍府的榮華富貴。

看著眼前請求收留的沈鈺，我面沉如水，抿了口茶水才悠悠開口：「既是老將軍的舊識，便不能虧待了沈姑娘，先在裴府住下吧。」

她眼波流轉，俯身又要磕頭。

「沈鈺謝過夫人大恩！這輩子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夫人，報答將軍府！」

報答？

我心中暗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夫君，你說沈姑娘如此可憐，我們便將她留在這吧，日后為她尋個好人家，也不算辜負老將軍，你說可好？」

裴驍愣了一下。

「裴府之事，全聽夫人做主便好。」

他的目光始終未從我身上離開，亦容不下旁人。

對上他的眸子，我的心底又多生出幾分愧疚和心疼。

前世我竟那樣輕易就被歹人挑撥和拿捏，與始終待我忠貞不渝的枕邊人分崩離析。

3

我和裴驍青梅竹馬數十載。

裴驍是裴老將軍的小兒子，人人夸贊的裴小將軍。

三年前，裴驍大破北涼那日，便回京求皇上賜婚娶我。

十里紅妝，鑼鼓喧天。

人人艷羨我與他少年夫妻，年少情深。

嫁給他三年，他待我更是始終如一。

「夫人，若是你不喜，我遣人將她送走，我將軍府不欠她什麼。」

裴驍見我今日多次出神，當我是心中不快。

「無妨。」

我努力向他擠出一個笑。

下一秒，我便被他摟進懷中。

「夫人，還有半年我便要出兵剿匪，不知何時能回來。」

「夫人……不如給我生個孩子？」

他勾了勾我的鼻尖，滿眼寵溺。

我心中卻泛起酸澀，將頭埋在他懷中。

裴家世代忠君愛國，裴老將軍更是為國操勞一輩子，差點死在戰場上。

如今裴驍也是為國為君鞠躬盡瘁。

可裴家其實有兩個兒子。

只是長子裴祈并非老將軍親生，而是老將軍早逝的大哥的遺腹子。

老將軍憐惜幼子，將裴祈記在自己名下親自撫養。

如今裴祈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五品小官。

只有裴驍繼承了老將軍的衣缽，才二十五便被封了三品鎮北大將軍。

前世我聽了裴驍的話，對大哥大嫂多加照拂，可他們卻更加心生嫉妒，想方設法頂替我和裴驍。

重活一世，我斷不能讓將軍府落得與上一世一樣的下場。

更不能讓他們和三皇子勾結上。

當今圣上有九子，當屬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貴妃的三皇子在前朝后宮明爭暗斗。

陛下多疑，遲遲未立太子。

上一世的記憶里，三皇子曾多次向裴驍示好，頗有拉攏之意。

可裴驍只愿做個純臣，多次委婉回絕。

卻不承想因此讓三皇子覺得丟了臉面，大哥大嫂正是趁機獻策、拉攏沈鈺，置裴驍和我于死地。

依照現在的時節，三皇子就要籌謀拉攏群臣了。

我自然要在他們勾結之前，先發制人。

4

早春多雨，馬場上的草還沒長齊。

可三皇子妃的帖子一大早便送入了將軍府。

她如此急著宴請京城貴眷，便是為了替三皇子試探京中各臣子的立場。

我的婢女霜桃將三皇子妃的帖子遞了上來。

我輕嘆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自然是要去的，去把沈姑娘喚來。」

……

沈鈺來時穿了一身水色衣裙，鬢間只插了一支白玉簪。

雖然低調，但顯然是用了些心思的。

我遣人送去的衣物里，她唯獨挑了這麼一件，最襯她的才女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