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過你們,每個人最多開四槍。」監考老師聽起來不太高興,「不允許違反考試規則。」
我看到剩下的人看向對面的眼神變了。他們幾乎無一例外,朝對面連開四槍。
有人死去,有人活著。活著的人轉換了殺手的身份,對著絕望的另一頭清空彈匣。
有一個高大的男生看上去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他在率先開槍時一槍沒響,于是在對面的人要置他于死地時,他嘶吼著奪過了槍。對面被他打死,他也在隨后自爆了。
游戲在兩分鐘內結束。我看著活下來的人正在大口喘息,有的人吐了,有的人暈了過去。
只有一個看上去白白凈凈的小哥,穩穩地坐著。剛才他率先開槍,在第四槍打死了對面的女生。
「恭喜各位,第二輪考試結束。下面請大家尋找下一輪搭檔,時間三分鐘。」監考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有人動。我知道,對剩余四分之一的人來說,光是活到現在就耗盡了所有的精力。
那個小哥率先站了起來。他看到我,笑了笑,然后朝我走來。
「你好!」他在我對面落座,「你看上去很鎮定。」
「不瞞你說,我是不想活的。」我向他點頭致意,「可惜我很不巧活到了現在。」
他看上去有些意外,正要開口,我打斷了他:
「麻煩你了,待會兒,無論你還是我,只朝著我開槍,可以嗎?」
他笑了,笑起來干凈又好看:「這樣的要求,我怎麼能拒絕呢?」
我點點頭:「多謝。」
「我應當謝謝你。」他微笑著說,「不過現在還沒有開始。在這活在這世上最后的兩分鐘,我們聊聊吧。
」
「嗯。」我贊同,「我到現在還沒搞清楚這艸蛋的考試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的確,很奇怪。」他說,「從入學到現在,我們接受的都是正常的大學教育。在高等數學考試來這麼一出,怎麼說呢?數學殺人啊!」
我笑了起來:「確實。」
「你說他們是真的死了嗎?」他看上去饒有興味,「有沒有可能,我們現在正在某種虛擬現實里面,這些死去的人是真正的贏家?」
「那敢情好,我寧可我只是一個在嘗試困難模式的 VR 玩家。」我笑著說,「可惜,不是很像。」
他聳了聳肩。我們沉默了幾秒,看著幸存的同學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換座位。
「我記得,我們考場一共四十來個人。」他笑了笑,「現在還剩八個。」
「四對。不知道最后留多少人通過考試?不會只能活下來一個吧?」我用手指扣著桌面。
「那就很有意思了。」他笑著,拿起了槍,「聽起來這一輪我先開始呢。」
「課桌東邊的同學第一個行動。」監考老師已經派發好新的槍,「第三輪考試開始。」
其他桌陸續響起槍聲。我看向對面,他沒有動。
「我真想多和你聊聊。」他依舊微笑,「我覺得你很有趣。」
「沒什麼有趣的,只是不想活了罷了。」我說,「不耐煩活的人多著呢。」
「可是你還很年輕。像我們一樣的年輕人,這樣想的并不多。」他笑著。
「我有雙相,精神病。」既然是死前之言,我也懶得隱瞞,「只求速死,真的。」
不到一分鐘,其他桌已經結束了。有兩桌在頭四槍分出了勝負,還有一桌在后續發生了打斗,再次同歸于盡。
「既然活不了,還不如拉一個墊背的。
」他笑著看向那一對死者,「人性真的經不起考驗。」
我有些不耐煩了:「請盡快。」
「請盡快。」監考老師竟然也說了這句話,「考試時間不多了。」
「對不起,對不起。」他笑著道歉,眼里卻沒有歉意。
他朝我開了一槍。很遺憾,槍里沒有子彈。
我等待他繼續開槍,但他并沒有下一步動作。
「請盡快,行動時間即將結束。五,四,三……」
「你很聒噪!」他忽然轉身,朝著監考老師連開數槍。
監考老師的頭在不知道哪一槍被炸開。沒有流血,她像個碎裂的瓷娃娃一樣歪倒在椅子上。
「Surprise!」他笑了,站起身來,「看來考試結束了。」
「你……」饒是我也禁不住愣住了,「你打死了老師?」
「我是很想試試。說實話,我從一開始就想試試了。」他笑得更加好看,「既然她是規則的播報者,那不知道她是不是規則本身呢?」
「打破規則是吧?」我懶得站起來,「可惜我沒有死。對我來說,沒什麼比這更倒霉的了。」
「不,不,我想請你和我一起離開。」他笑意不減,「總歸你也沒什麼事做。我們一起找點樂子,不比爛死在這里要好嗎?」
我沒有回答。現在我心里比剛才更加絕望。
「再認識一下吧,我叫賀恒洲,是個反社會人格障礙患者。」他笑著,笑容里似乎有別的意味,「相信我,這一切會變得很有趣的。」
4
我被這位自稱反社會人格障礙的哥們連拖帶拽拉出了考場。
「說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什麼呢?」他笑得非常標準,「精神病小姐。」
我的喉頭哽了一下,猶豫了一瞬,還是說了:「我是男的。」
「哦哦,抱歉,真是抱歉。」他笑得更歡了,「那這位好兄弟,你的名字?」
「……孟醒。」我的嘴唇沉重而無力。
「孟醒,」他咀嚼著這個名字,笑容微收,「好吧孟醒,請打起精神來。」
我感到呼吸阻塞在胸口里。很多人跟我講過,打起精神來,請打起精神來——然而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