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對阮煙煙狂眨眼睛。

對，快賞我白花花的銀兩！

眼見阮煙煙都松了口氣，沉寂良久的容玦倏爾望過來，黑眸如寒星：

「我怎麼不知道，翠娘何時有了未婚夫婿？」

4

容玦狀若詢問，無端帶來一種威壓。

簡陋的草屋驟然顯得更加逼仄。

我裝作羞澀的樣子：

「世子可能不太清楚，我和鎮上肉鋪的袁波大哥前些日子已定終身，只待良辰吉日，袁大哥便會登門求娶。

「連今日燒的鱸魚都是袁大哥特意挑了最肥美的一條送我呢。」

我不動聲色湊到阮煙煙身前，魚腥味撲面而去。

七分謊言三分細節，最使人信服。

阮煙煙果然略微嫌棄地蹙了蹙眉，臉色也好轉起來。

「既然如此，就恭喜姑娘——」

話音還未落地，便被容玦打斷了：

「翠娘于我有大恩，且舉目無親，不如將那位未來夫婿帶來相看一眼，也可叫人放心。」

容玦眼睛微瞇著，笑得溫柔如水。

似一位關切的摯友，無從反駁。

我恍惚中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摸不著頭緒，只好點頭答應。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又被容玦號令去碼頭等待。

阮煙煙走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提著裙擺翩然離去。

5

小鎮因被白練似的酈江環繞，故名酈水鎮。

鎮上常去的肉鋪店老板袁波，是個皮膚黝黑、壯實憨厚的漢子。

去的次數多了，我和袁波便也相熟起來。

袁波雖不懂我要他假扮夫婿的原因，還是好脾氣地答應了。

春和景明的時節，空中驀地飄來幾朵烏云。

待我和袁波趕回草屋，已經淅淅瀝瀝落下了小雨。

容玦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竹紋錦袍，青色花紋綴在上面，如云似霧。

那張白皙俊臉更加出塵斐然。

約莫是剛剛親衛留下的行囊。

容玦端坐在榻上，慢悠悠刮著茶蓋子，神情掩在長睫下：

「袁公子今年貴庚？家住何處？家中共幾口人？月錢幾何？又對翠娘了解多少？」

不疾不徐又咄咄逼人。

我心里一驚，轉身借著整理袁波衣襟上的雨水，小聲寬慰：

「袁大哥莫慌，按照之前商討的一一對答便可。」

哐啷。

茶盞碎裂，落了一地。

容玦幽冷如玉的聲音響起：「抱歉，手滑。」

我一愣：「不妨事，不妨事，晚些再收拾。」

袁波紅著一張臉，老老實實交代：

「俺今年二十有六，家住酈水鎮菜園街，家中只有一四十老母，月錢不多但也有二兩紋銀！」

「翠娘喜穿粉衫，嗜甜，平日里愛吃俺剁的排骨……」

我含笑看著袁波，十分滿意。

做生意的果然記性好，我說的那些幾乎一字不差。

窗外有雷鳴乍起，伴著晃眼的白色閃電，雨卻依然細密如絲。

最后袁波是披著蓑衣離去的。

臨走前，高壯漢子還湊到我耳邊說道：

「祝娘子，你這個遠房表哥可真嚇人！」

世子名頭不方便暴露，只謊稱容玦是為我相看的遠房表親。

一番折騰下來，月上柳梢。

造勢許久的大雨瓢潑而下，呼嘯的風吹滅一豆燭火。

黑暗中，我聽到容玦說：

「祝翠，明日本世子動身回京。」

這麼久以來，容玦第一次沒有稱呼我為「翠娘」。

也是頭一次在我面前提到自己的世子身份。

他應當是要與我劃清界限。

從此天高地遠，不復相見。

好歹相處幾月，我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那我送你，世子殿下。」

6

一場春雨來時猛烈，去時也倉促。

雨后彩虹掛在酈江之上，縹緲絢麗。

救下容玦那天是個大雪夜，江水冰寒刺骨。

如今離開，流水潺潺，溫柔萬分。

阮煙煙奔波萬里，還不忘將各種衣物金銀送到我破舊的茅草屋，我也算發了一筆大財。

我在王木匠那兒買了一把輪椅，送給腿腳不便的容玦。

阮煙煙本推著輪椅，無奈被泥水濺在身上，先去了船艙換衣裳。

隨從接手后，小心護著容玦前行。

我站在碼頭，望見晴朗天空，心頭舒暢。

不管如何，一切都快結束了。

臨上甲板，容玦忽然停住輪椅：

「今日一別，翠娘沒有別的話想說嗎？」

我輕唔一聲，尋了個適宜的說辭：

「那便祝世子殿下歲歲安康，早日與阮姑娘修得秦晉之好。」

靠在輪椅上的消瘦背影靜默半晌，沒有答話。

船艙搖搖晃晃駛入碧波，容玦依舊駐足在甲板上。

就在漸行漸遠之際，那人調轉輪椅，回身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我分辨半天才看明白那句話。

【翠娘，我后悔了。】

后悔什麼？

我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從善如流地對容玦揮了揮手。

回家途中，我喜滋滋地買了一只燒雞和一包桂花糕。

幻想著吃飽喝足美美睡一覺，等到明天就去看新房子，重新計劃未來。

心中的大石頭終于墜了地，這一覺睡得格外沉。

夢里都被一陣清甜幽香包圍著。

7

醒來時，我卻被眼前的景象給鎮住了。

雕花窗欄，院中一樹白梅，紛紛揚揚如一抔冬雪。

窗前男子憑欄吹簫，赫然是昨天剛被我送上船的容玦！

我心頭大感迷茫：「世子？這是怎麼回事？」

容玦衣袂擺動，不多時便行至拔步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