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韋晴他們面前的小桌子上除了簡單的餐具什麼都沒有,我正納悶兒他們吃什麼的時候。
一個個大獼猴自祠堂內走出來,訓練有素地端著托盤,托著一個一個粗瓷大海碗,有次序地走過來,將瓷碗擺在每個人面前。
猴子還能這麼用?
看得我眼睛瞪得比核桃都大,而這些村民一個個神情亢奮,激動無比。
那瓷碗里竟是一個類似于蛇蛋一樣的蛋,只是形狀像,比平時見的蛇蛋大四五倍。
難道這就是他們后半夜背回來的那一大筐白花花的東西?
蛋旁邊放了一只金屬湯匙,韋晴一家拿起湯匙,輕輕把蛋敲開一個小口,吃了起來。
村民們嬉笑言談,敲擊聲一聲聲傳來,眾人紛紛吃起蛋來。
猴子們抬出幾乎死去的村老,敲了一顆蛋倒進他的嘴里,不消一刻鐘,竟能坐了起來,只是神情頗為木訥。
吃完之后,猴子們又把村老抬去了祠堂后面的窩棚里。
我現在幾乎能確定他是一年前失蹤的好友方康,因為方康除了肚子上的疤痕,右手尾指也斷了一節,那是他在大地震時做志愿者,參與救援的時候,被砸斷的,我們當時調侃他渾身都是榮譽的傷疤,而這個村老的右手尾指也缺了一截。
但當初跟他一起的同事沒見去了哪里,照目前的情形看,恐怕是兇多吉少。
9
我趁這些人吃喝之際,悄悄繞到祠堂后面,見左右無人,鉆進窩棚。
昏黃的燈光下,村老一見是我便激動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我這才看清楚,他沒有舌頭。
我試探著低聲喊了一句:「方康?」
村老身體一震,渾濁的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滾落下來,伸出枯瘦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拉住我的手臂,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也紅了眼圈。
「走,我帶你走。」我扶起方康,他搖搖頭,比劃著讓我自己走,不要管他。
我不由分說,背起方康就走。
我何辭絕不會扔下兄弟。
然而,我們還沒走多遠,便被一只猴子發現,「吱吱」地叫了起來,一只叫,只只叫。
我不管不顧地背著方康往村寨外面跑,跑著跑著,身后突然一股寒涼的白霧襲來,我只吸了一口,便失去了知覺。
10
「阿辭,阿辭,醒了嗎?」韋晴拍著我的竹門輕聲喊道。
我頭昏腦漲地睜開眼,一激靈坐了起來,忍不住捂住了頭,不知道為什麼腦仁出奇地疼,太陽穴酸脹酸脹的,像是里面塞了個錐子。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竟好端端地躺在竹樓的床上,沒有村老,也沒有猴子。
韋晴還在一聲聲叫著我,拍打著門。
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涼汗,看了看窗子,關得很嚴實,連個縫兒都沒有。
只不過,紙糊的窗子白得如同涂了奶油,白得令人心驚。
天這是亮了還是沒亮?
我這是做了一夜的噩夢嗎?跟沒睡似的。
不過,昨夜的夢太特麼真實刺激了,讓我產生了一絲疑惑,但是若說是真的,又太過扯淡。
我揉著太陽穴,懶洋洋地回應了一聲,踩著「吱吱呀呀」的竹子,磨磨蹭蹭開了門。
「阿辭,走啦,今天是『吃新節』的第二天,老族長要請你吃大餐。」
我揉揉眼睛,打著哈欠說:「你們山里人覺真少,我怎麼就睡不夠呢,困得很。
」
「是不是昨晚安神茶喝多了?今晚少喝點兒。」韋晴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連忙擺手:「不喝了,不喝了,頭疼得厲害。」
韋晴捂嘴笑了起來,垂下眼眸,眼睫毛下一片陰翳。
路上,韋晴說,他們的「吃新節」一共有三天,昨天是開胃菜,今天是重頭戲,明天是小甜點。
重頭戲?我想起來昨夜夢到老族長他們背回來的那一大筐白花花的東西,以及眾人一起在祠堂外集體吃蛋的場景。
「怎麼了?」韋晴看著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穿少了,風一吹有點兒涼。」我尷尬地一笑。
還未到祠堂,韋晴的哥哥便迎了出來。
「來,來,何辭,就等你呢。」
「等我?」
「對,你可是貴客。」韋晴的哥哥韋海一把摟住我的肩膀,分外親熱。
祠堂前的廣場上,村民們載歌載舞,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奇怪的是他們都有意無意地盯著我看,好像我臉上長了一朵花一樣。
那個跟方震身上有一模一樣疤痕的村老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半躺半臥在竹椅上。
我一步步走上前去,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緩緩睜開了雙眼,那一雙渾濁到發黃的雙眼驚恐地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村老,你好,我是何辭,我們昨天見過的。」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根手指微微顫動,在我掌心里反復劃,我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字,韋晴便拿了個花環過來了。
「阿辭,不要打擾村老了,走,跳舞去。」
韋晴笑著往我頭上套了花環,把我推進了人群里。
我一邊兒應付著一邊兒回想著村老在掌心劃的字,突然,靈光一閃,腦子里現出一個字,后背仿佛被一雙冰涼的手揪住一般,頓時泛出一股透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