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燃火把,小心地探入山體的縫隙——里面是微微蠕動著的肉井——當年被困在無底洞的鎮南軍,最終也化成了肉井。
它們向四面八方生長,吞噬著山的骨架,慢慢撕咬著這座巨山。
一陣疾風吹來,伴隨著呼嘯聲,山壁的巖石仿佛被剝開了一層,露出古老的壁畫。
整幅畫高約百米,蒼涼,宏大。
畫中的巨人,單膝跪地,手握巨弓,箭頭指向天空中燃燒的火球。
那火球被黑色火焰包裹著,從火苗的方向看,似乎正試圖逃往更高的天空。
巨人膝下,一顆被壓扁的肉球正緩緩下沉,似乎正努力遁入地底。
巨人的胸腔里,同樣有一個扭動的肉球。
鐵鉤般的肋骨深深刺入球體,任憑它如何掙扎,也無法逃脫。
而巨人的腹部,則堆積著大量潰爛溶解的肉球。
這是遠古巨人與邪神的決戰。
單從畫上看,勝負并未明了。
或許天上燃燒的巨大肉球,就是邪神的某種形態。
或許它們飛向了宇宙。
或許它們被巨人射殺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部分邪神,被巨人困在了地底深處。
隨著歲月變遷,地球環境發生了變化。
大氣中的氧含量逐漸減少,巨大的生物已經無法生存。
這些遠古的巨人,化作了巍峨的山脈。
有的巨人,已經徹底死去。
而有的巨人,至今扔沉睡在大山之中。
但是,被壓在山體下的邪神,并沒有消亡。
它們在漫長的歲月中,進化出了新的形態。
羿山覺察到了,所以才將弓箭傾斜向下。
當年,鎮南軍自以為做了一筆劃算的買賣。
但這一切都在邪神算計之中。
如果鎮南軍任由胎蟲孵化,那麼邪神的族群就能得以繁衍。
如果鎮南軍違背契約,留在羿山困死胎蟲,那他們就會化作肉井,不斷侵蝕分解山體結構。
當羿山死去,他的肋骨就會徹底變成化石。
那麼,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能殺死邪神的東西了。
羿城的百姓們說得沒錯。
羿山確實是奔我而來。
它認識我。
它擁抱過我。
它了解我的天賦。
它相信,我能治好它!
14.
(那你治好了嗎?)
當然!
我們腳下的這座山,就是羿山。
不過,我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我根據壁畫中巨人的身體姿勢和身體結構,找到了羿山的肋骨,鑿出一小截,做了一把石刀。
果然,這把肋骨刀可以殺死山體上的肉井。
也能殺死陳向北他們。
因此,剔除肉井的工作,只有由我一個人來做。
很快,我便發現,羿山的骨架已經快被掏空了。
隨著肉井的萎縮,原本已經不穩固的山體,變得更加搖搖欲墜。
我們不得不清一口肉井,填一道裂縫。
在當時的條件下,修補的速度根本跟不上肉井侵蝕的速度。
最后,陳向北提了一條殘忍、但有效的辦法。
我根據羿山的剖解圖,挑出 96 個關鍵支撐部位。
然后,他們利用胎巢的擬態能力,根據裂縫的形狀,將身體的一部分擬態成堅硬無比的巖石,找到著力點,嚴絲合縫地嵌入裂縫之中。
等確認裂縫穩固之后,我就用肋骨刀殺死他們。
因為肋骨刀的關系,他們來不及改變形態就已經死去,永遠化作了石頭。
我們就是用這個方法,保住了羿山。
我抬頭,望向山頂。
小葉,你看那塊夾在山縫里的石頭,像不像一個人的臉?
他的眉骨處,有一串雞腳一樣的凸痕,看到了嗎?
那就是陳向北。
我還記得,在肋骨刀刺入他的頭骨之前,他很緊張地問我:
「九娘,我眉上的疤痕沒歪吧?」
我說:「沒歪。」
他如釋重負地笑了:「是十郎縫的。以后你見了他,替我謝謝他。」
「謝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覺得這輩子能認識他,我就挺感謝的。」
(他到死時,都不知道你就是十郎?)
不知道。
……
小葉,你怎麼哭了?
這個故事,可是 HappyEnd 哦。
陳向北想要的東西,他守住了。
羿山也還活著。
圣上被北方的皇帝滅掉了。
太后改嫁了。
劉屠戶、老王頭、李嫂子他們都安安穩穩活到了老。
他們感念陳向北的鎮南軍攔住了羿山,蓋了一座燒尾廟。
在老百姓心里,他們都化尾升仙了呢。
多好的結局啊。
(我說不出來,我心里好難過……)
(可是,不對啊!)
(九娘娘,如果你講的都是真的,你不就……已經活了一千多歲了嗎?)
是啊,我今年 1066 歲了。
并且我還會一直活下去。
只不過人活得太久的話,很多東西看得淡了,心也會變。
小葉,你和我一樣,也可以活一千多歲,至少。
(我!?)
嗯。
邪神,我們現稱他們為——完全變態人類。
他們的生長發育方式,和完全變態昆蟲極為相似。
我們當年遇到的,只是他們的胎卵。
(那壁畫上飛在天上的肉球,是他們的成年體嗎?)
不,那只是某種「容器」。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蛹人。
完全變態人類的幼體,有若干個眠期。
在最后一個眠期、也就是化蛹之前的幼體,就是蛹人。
蛹人化蛹時,會分泌蛹液。
蛹液能把蛹人的身體分解成營養豐富的濃漿。
潛伏在蛹人體內的成人細胞,以這濃漿為養料, 快速發育,蛻變為成年完全變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