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眼睛把太醫的山羊胡子盯得打戰,他忽然咧開嘴笑,賀喜道:
「恭喜娘娘,這是喜脈。」
我面露喜色,叢雨更是抓了一把金瓜子塞在太醫手中。
盛懷修下了朝就匆匆趕來。
幾乎是撞到了我的床邊,攥著我的手,臉上寫滿初為人父的無措與喜悅。
從吃穿用度到出行的儀仗,坤寧宮的侍衛都做了一番安排。
我坐在床上,看他皺眉思索,生怕漏了什麼的樣子兀自好笑。
牽起他的手,貼在臉邊,故意慪氣聞。
「如今我有了身子,懷修的心里就只有他沒有我了。」
「進來這麼久,怎麼不問問我是否不適?」
盛懷修愣在原地,倒生出了不好意思。
「朕是愛屋及烏,哪兒敢忘了阿慈。若孩子不體貼,朕心疼你還來不及,不要他也罷。」
或許是錯覺,盛懷修話音剛落,我就覺得腹中的小東西不滿地伸了伸腿。
我趕緊捂住他的嘴,說:「噓,他不愛聽這話。」
盛懷修稀奇地撫摸上來,聲音也變得柔和,喃喃:「他能聽見?」
少頃,便說:「那你可知摸你的是你父皇。」
我心底不愛「父皇」這稱呼。
若是父后面跟著皇字,難免帶上君臣之分。
所以我說:「乖寶,這是你爹爹。」
盛懷修按在小腹的手微微一沉,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才低頭笑道:
「乖,我是你爹爹。」
24
有孕的消息很快在宮內外傳開。
阿爺去了漠北,估摸要到我生產才能回來。
他快馬書信一封入宮,七扭八扭寫了三個「好」字。
又寫一行:「等阿爺回來入宮見你與小皇子!」
闔宮上下,連太后都來了坤寧宮,親自賞了許多東西,讓我好生養胎,閑事莫要操心。
她身邊跟著賢妃,把人往我跟前一推。
這麼多年我都沒明著給賢妃協理六宮之權,太后總怕自個兒侄女沒名沒分地跟了我。
倒有幾分好笑。
我初初有孕,心情極佳,也松了口。
「那就勞賢妃協理六宮事宜。」
賢妃嘴巴微張,半晌才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安神香囊,系在我床頭。
叢雨伸手要攔,被太后睨了一眼,又放下手。
賢妃柔聲道:「妾聽聞孕婦入夜難眠,請太醫調制了個安神的方子,還望娘娘莫嫌棄。」
我聞了聞,有淡淡的藥香,并不生厭,太醫也說是上好的藥材。
賢妃走后,周答應和良妃一道來了。
周答應有些局促,因為她剛得知良妃還帶了安胎的藥方來,而自己卻只帶了一罐自己腌的果干。
良妃說她尋了民間的藥方,有安胎強體的功效。
身后還跟了個太醫,親自驗了一番才將方子遞過來。
「娘娘有孕,是六宮頭等喜事,妾想娘娘也不缺什麼,恰巧族中嫂嫂有孕時請過一云游神醫,開了此方,減緩了孕中不適,妾只當借花獻佛了。」
她說完什麼都不缺,身后的周答應便又一分躲閃。
周答應一雙手都快擰成麻花,雙頰染紅。
在我的注視下才抱出一個瓷罐,說:「這是妾自制的果干,聽聞娘娘食欲不振,只愛吃些果子,才,才做了些送來。」
她淚眼蒙眬,要哭不哭的:「妾入宮早,也沒什麼稀奇東西準備……」
越說越可憐,我瞧見良妃背著人在角落翻了個白眼。
25
孕中的日子不好過。
吃不下飯還犯惡心,夜里抽筋連踹了盛懷修幾腳。
把人鬧醒,盛懷修哄了我一夜。
可能是因為脾胃不調,情緒也跟著一陣好一陣壞。
有時睡不著,搖醒盛懷修趴在他懷里哭,有時不爽利,連宮女換花發出點動靜都要砸東西。
盛懷修比我要嚴重些。
我生氣不過是砸東西,他瞧我被人惹惱了,下旨都是要打要殺。
坤寧宮烏煙瘴氣,太后讓盛懷修回含章殿待著。
他一走,我吐得更是難受。
前幾日給阿爺的信如今收到回音。
阿爺為了盡快趕回來,屢出奇兵打了勝仗。
要我不必小氣,若是不舒服,要什麼皇帝不給只管問沈家要,就是西域的奇藥,天上的星星,他豁出一條命也能給我送來。
叢雨說侯爺真真心疼娘娘,是咱皇上也比不上的。
可我吃了許多種安胎的藥,總不見好,太后送來個嬤嬤問要不要在民間找找安胎的方子。
我恍然想起良妃所贈,命叢雨找太醫來再驗一次,確定無礙后才去煎了一服。
那藥雖酸,但喝下去果真舒暢許多。
午膳多喝了一碗湯也不覺得膩。
我好心情地和叢雨說:「唉,還是本宮誤會了良妃。」
叢雨還在點頭,突然臉色一變,驚恐地指著我的腿,聲音顫抖。
「娘娘……娘娘您的裙擺那處,可是血跡?」
我猛地低首,待看到血跡蔓延在羅裙上時,才遲來地感受到腹部鉆心的疼。
「找太醫!」
我捂住肚子,孩子好像也在體內痛得撕扯,要生生剖出一條生路。
不知這話我是對誰說,叢雨將我扶到床上時,我還面色慘白地安慰自己和孩子。
「沒事,沒事……」
「孩子,你會沒事的。
」
可是越說,腹部越疼,腿間的涼意直至躥到心里。
我茫然伸手要抓。
卻只有一團稀薄的空氣。
身體逐漸癱軟,我在昏迷前說:「是良妃……良妃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