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不知為何,消息仍舊被盛懷修知道了。
他踏著細碎月光進了坤寧宮。
將夢中的我攏在懷里,被衾滑落,我瑟縮肩膀,睡眼惺忪地叫了句「冷」。
盛懷修身上帶著夜晚的潮氣,窸窸窣窣脫了衣裳鉆進被子。
他的手放在我小腹上輕輕摩挲。
我陡然驚醒,問他在做什麼。
盛懷修聲音有點委屈:「朕還沒問你做什麼。」
「我?」
「阿慈有孕卻不告訴朕,是為何?」
「……」
我睡意全無,低低嘆了口氣。
盛懷修親吻我的耳垂說:「阿慈,信我。」
我說:「我是信你的。」
33
我安心在坤寧宮養胎,連每日晨昏定省也免了。
在四個月時,脈象穩健才被公布,此時我亦有些顯懷。
賢妃與周答應來看我,這回什麼都沒帶。
賢妃替我剝葡萄,笑吟吟地說:「娘娘瞞得可真深。」
周答應亦附和:「連著幾個月未允請安,賢妃姐姐以為娘娘生了病,還替您抄了幾卷經。」
她說:「連妾也跟著在佛堂跪了許久。」
賢妃擺手,似乎有些羞赧:「說這個做什麼。」
我低頭淺笑,輕撫小腹:「之前胎象未穩,好生養著罷了,如今你們不都知道了。」
賢妃把目光落在北邊:「永樂宮那邊……好久沒有動靜了。」
周答應:「便是解了禁足,白貴人也沒出來過,不知她怎麼樣了。」
我撇嘴:「左右好生活著,沒人真去苛待了她。」
賢妃笑笑,臨走前說再替我抄幾卷經書。
人走后,叢雨撤下茶具,我伸手攔了一下。
「替我問問四嬸,白家那里有什麼風聲。」
我撫住心口,剛才賢妃說到白映瀾,我心里突突在跳。
可我自知上次小產并非她所為。
白映瀾不至于如此可惡。
那麼唯一不安的只有白家。
叢雨領命,下晚收到消息,告訴我:「白太傅請旨告老了。」
盛懷修如今二十有二。
按道理早就該獨自執政,但是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早在先帝在位時就黨派林立,更兼太后擅權,盛懷修登基時只有沈家的兵權撐腰。
白太傅是天下文人之首,門生眾多,其實在先帝頒布遺詔立輔政大臣時,白太傅才是首位。
但阿爺作風張揚,不比白太傅低調,以至于別人都以為阿爺才是輔臣之首。
如今白太傅要退,盛懷修掌握了他負責的權力,其余兩位輔臣再無討價還價的余地。
我問叢雨:「阿爺怎麼說?」
叢雨面色難看:「侯爺病中去了白府,似乎是起了爭執。」
我心緒大亂,埋怨道:「阿爺這個時候怎麼還抓著權不放?」
「他總不能……總不能再找個由頭對白家動手吧?」
這話說出來可笑,但想到阿爺的性子,又不是沒那個可能。
我抓住叢雨,急道:「請四嬸來,還是要勸勸阿爺。」
叢雨面露難色:「陛下前天剛下的圣旨,命四老爺去了江南當差,四太太本家就在江南,早早帶著二少爺先去了。」
「那三……」我頓住,才想起來,三叔上旬領命去漠北領軍,三嬸彪悍,從不會獨守京城,殺敵亦是好手。
而二審怯懦沒有主張,見到阿爺就跟老鼠見到貓,叫來也沒用。
我驟然起身往外走。
「走,去找皇上,我親自去勸阿爺。」
剛出了坤寧宮門,恰巧碰見賢妃的轎輦。
我心思全在含章殿,都沒注意到賢妃沒有下轎。
她向我頷首請安,望著我的背影說:
「娘娘,妾今日瞧見侯爺入宮,似是正在泰安殿呢?」
34
我到泰安殿時,阿爺正被幾個侍衛押解著。
一時間,我沒敢認這樣一個華發散亂,滿頭血跡的無力老人是誰。
阿爺戎馬半生,記憶里他雖已近古稀,但精神矍鑠,雄武有力。
我猶疑地喊了一聲「阿爺」。
阿爺艱難抬頭,渾濁的雙眸里有血跡,聲音嘶啞得不像話,他想努力對我露出一個笑容,卻牽動了嘴角的傷。
「阿爺沒事,你、你怎麼來了?」
可誰能說他沒事。
誰看到他這個樣子會說他沒事。
我慌亂跑過去,攙扶住阿爺,甩手給了侍衛一巴掌。
「大膽!誰讓你們傷了侯爺!」
「你們怎麼敢……」
阿爺痛苦地呻吟一聲,望著我的臉滿是憐惜與苦楚,他喃喃。
「你不該來的。」
「阿慈,他答應我的……」
他勉力拉住我的手腕站起來,用盡最后的力氣發出一聲嘶吼。
「盛懷修!你答應過我的!」
門扉被宮人推開。
重階之上,盛懷修負手而立,周身縈繞著肅殺的氣息。
盛懷修瞥了眼陳德覓。
那太監小跑過來,苦笑著叫「娘娘」,他要饞我,被我反手一個耳光。
「滾開!」
我站在階下,字字泣血。
「盛懷修,你要對沈家做什麼?」
盛懷修別過臉,蹙著眉頭。
「送皇后回坤寧宮,沒有朕的旨意不準出來。」
「去查,是誰讓皇后來的泰安殿!」
侍衛們奪走了我臂彎處的阿爺,幾個大力的嬤嬤過來,三五人半拖半抱要將我塞回轎中。
有個相熟的嬤嬤于心不忍,苦苦哀求掙扎的我說:
「娘娘,您快回去吧,沈家變天了,別把您再搭進去。」
35
沈家變天了。
我早知道盛懷修對沈家有忌憚,但沒想到還藏了這般殺心。
他未曾與我解釋一句,我在坤寧宮一應吃穿用度與往常無異,只是門庭冷落,外面的宮人全換成了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