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屋披了件裘衣在院中等了很久。
心底慌得厲害,手足都被凍成了寒鐵,才等到葉侍衛回來的身影。
我眼睛發亮,三兩步過去,透過門縫向他身后張望。
但葉侍衛的表情很沮喪。
他說:「娘娘,沒有太醫來。」
我不可置信:「怎麼可能!」
原來葉侍衛去請太醫時,恰巧碰上了李濟安與宮女來太醫院替太后拿藥。
葉侍衛嘴快,說隱簾苑的沈氏生病,急需太醫。
本來已經當值的太醫已經要去,卻被李濟安攔著。
她說:「太后今日頭疾又犯,大人還是先一步去慈寧宮吧。」
太醫舉棋不定,李濟安從容道:「隱簾苑與慈寧宮孰輕孰重,大人應當分得清。」
最后葉侍衛沒請到一個太醫,太醫全被李濟安帶回了慈寧宮。
他只帶回來一服藥。
我給叢雨服下,如水滴入江,毫無用處。
叢雨在深夜里清醒了些。
勉強睜著腫脹的眼睛望向我,叫:「小姐。」
我含淚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
我說:「我在呢,叢雨,你再等等,我去求皇帝,我去求太后,你別睡過去好不好?」
叢雨卻搖搖頭,或許是燒久了,人格外暖和。
她卻說自己有些冷。
叢雨說:「好在現下只是奴婢生了病,不是娘娘。」
「娘娘,人命比骨氣更重要。」
「你莫要留在隱簾苑了,出去吧。」
43
叢雨走了。
比周箬還不如,被人拖到板車上拉了出去。
他們怕風寒傳染,將她的東西全都帶走,說要燒掉。
太監在門前啐了一口。
「真晦氣。」
聲音不大,正好能被我聽見。
我直直地站在他們身后,面上無悲無喜。
我叫了那太監一聲,他回頭。
極其尋常的臉,我卻盯了他好久,把人盯得發毛,幾乎是落荒而逃。
翌日,雀鳥來信,照舊是報平安。
我將叢雨的死訊寫上,又寫了一行字——
行宮田獵,瘋犬傷人。
每年冬天,盛懷修都會在坰山圍獵練兵,官員隨行,葉家在京做官的自然也會去。
隊伍中有專門的馴獸師,會帶獵犬獵鷹助獵。
記得四叔從前就認識其中的人,是葉氏的門客之一。
雀鳥從我眼前展翅高飛,一顆小黑點逐漸消失在眼前。
嬤嬤站在我身后,問:「娘娘,是要出去了嗎?」
我說:「等消息吧。」
五日后,皇帝在圍獵時,獵犬發瘋咬人,驚了御馬,盛懷修墜馬,傷了胳膊,鑾駕提前回了宮。
我是在那天夜里,素衣脫簪,求見了盛懷修。
陳德覓將我迎入含章殿。
他說陛下有些低燒,早早歇下了。
我踱步入內,行至床邊,看盛懷修擰眉正眠,面色潮紅,帶著些熱意,手臂上還有一圈紗布包扎。
我盯著這張熟悉而陌生的臉良久。
伸手替他摘了額上的濕帕,盛懷修很警覺,意識還未清醒,完好的手卻猛地攥住我的手腕。
我低呼了一聲痛,垂眸看見盛懷修的眼睛。
因為發燒,桃花眼泛著盈盈水光,卻冷得嚇人,待睜眼看了我良久,他才像夢中囈語般喊了一聲。
「阿慈?」
「嗯。」
他松開手,就這樣一錯不錯地凝視著我。
待我替他擦汗時,盛懷修忽然笑了。
他說:「你清減了。」
我在盛懷修醒之前回到了隱簾苑。
一夜未睡,回到隱簾苑,嬤嬤替我鋪床,我卻擺首。
「不必了,今日怕是不得有空睡。」
嬤嬤問我,是不是要見陛下。
我依舊搖頭:「男人性賤,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癢。
」
更何況盛懷修心里還有我。
我若留在含章殿,不過是順他心意,再回不到從前。
只有讓他惦記我,我再慢慢回心轉意,才能讓他把那點微薄的愧疚化作愛意。
盛懷修午膳時帶人來了我這兒。
我將房門緊閉,不讓他進來。
盛懷修說:「阿慈,你昨夜明明來了,今天怎麼不愿意見朕。」
我面無表情,卻聲似泣淚:「見你無事,我就安心了,何必再見。」
盛懷修的腳步聲在門口來回踱了良久。
他說:「朕昨日瞧你衣衫單薄,你好歹讓陳德覓送些東西進去,朕才知道隱簾苑冬天的例炭沒送來,讓叢……」
「陛下!」我這次是真的紅了眼眶,「別說了,不要再提了。」
盛懷修沉默須臾,說:「是朕不好,不提了。」
在盛懷修來第三次時,我終于放了他進來。
那是夜晚。
我在鏡前摘去釵環,宮里點了炭,但是很少,將暖未暖。
盛懷修走近,替我摘下最后一根珠釵。
青絲垂落,我看著鏡子里的他,雙唇發顫。
盛懷修替我拭淚,笑得有幾分心疼:「怎麼還哭了。」
我斂眸,淚盈在他指尖,我說:「我以為你又要不來了。」
他說:「怎麼會,朕不是在等你回心轉意。」
我轉身,抱住他的腰,埋首其中流淚,脆弱的肩胛聳動。
「只要你待我比從前好,我便不走了。」
「好,朕答應你。」
44
我被封為明貴妃,遷居景華宮。
既然我出了冷宮,那麼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葉侍衛被調到景華宮當差,我叫他把當日拖走叢雨的那個太監找來。
他領命,問找到后交給我?
我撥弄院內枯枝,漫不經心地說:「殺了就行,何必污我眼睛。
」
貴妃出了冷宮便殺人,在宮里傳出許多風聲。
閑言碎語都傳到了景華宮。
言語間,我已然成了心狠手辣,仗寵橫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