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讓盛懷修大發雷霆,幾乎要把對李家的不滿搬到明面上來。
可惜太后尚在,對付李家總是束手束腳。
我去含章殿陪伴盛懷修,與他下棋。
他棋藝精湛,每一步都有肅殺狠辣之勁,把我一直逼到角落。
我將白子擲到棋簍里,道:「懷修明知我棋藝不精,還要這樣吃我一子又一子,滿盤皆輸,還下什麼?」
他眼神晦澀,探身從我這兒拿了幾個白子。
自顧自對弈起來,須臾,白子竟突出重圍,反吃了不少黑子。
他說:「朕如今與這黑子一般,看似節節勝,但稍有不慎,就會被殺得片甲不留,阿慈,你可看得明白。」
我揣摩著棋局,算是絞盡腦汁才找到其中訣竅。
將最初下的一枚白子拿走,又拿走它邊上堵了黑子路的白子,添了一枚黑子到最初白子的位置。
我懶懶斜靠,把玩手中兩枚白子:「這樣不就好了。」
他興致盎然,饒有興味地凝視著我,道:「這不合禮法。」
我說:「陛下是天子,天子說什麼是規矩,什麼就是規矩,阿慈就像這枚小小黑子,早就離了棋盤,不也從你的棋簍里出來。」
「既已入局,妾當為陛下分憂。」
盛懷修伸手過來,我把臉湊過去,盛懷修的指腹蹭過我的臉,格外深情。
「好阿慈。」
「若你真能攪壞這盤棋,不枉朕對你一片深情。」
我嬌笑著掩下眸底的涼薄,白子鋃鐺墜地,滾到了看不清的角落,喟嘆地說:
「妾也一樣,為了陛下,什麼都能做。」
47
我請安向來不積極。
從前做皇后時便是如此,起得太早,渾身酸不說,那椅子還格外硬。
但白映瀾不同,她月份大了,提前從行宮回來。
即便是有了身孕,也準時出現在了前殿。
她素來恪守規矩,坤寧宮過去奢華的裝飾盡去,果盤里的瓜果也是合時令且普通的,屋內未曾燃香,味道清淡,最多不過斜插兩枝迎春。
我也是今日才看見錢貴人,她打扮得很素凈,與我并不是十分相似。
賢妃意有所指,說許久未聽戲,想起了一出真假牡丹。
說話時朝我、錢貴人與皇后三人掠過視線。
皇后不咸不淡地回道:「天寒地凍的,等開春再請人進宮排一出,好圓了賢妃的心意。」
我也無所謂這種話,朝她冷笑:「賢妃如今落了俗套,愛看這種不愿成仙,癡戀紅塵的戲本子,佛法一門還是要跟太后多學學。」
只有錢貴人,羞澀而無措地低下頭,長指甲在手心畫出一道紅痕。
我余光瞥見,才驀然原來像在這兒。
只低頭時,像了七八分。
這種脆弱的姿態,我不常做,如今想來,盛懷修其實是喜歡的吧。
請安結束,我留在了坤寧宮。
白映瀾坐在上首,撫摸著肚子,問我:「明貴妃有話與本宮說。」
我挑眉,道:「若是要與你同用午膳,怕不是我們都會食不下咽。妾見娘娘面色紅潤,想必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乖巧的,不像妾從前的孩子,那麼鬧騰,竟是片刻不愿留在妾身邊。」
白映瀾撫著肚子的動作一頓,眼中有幾不可察的緊張:「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笑道:「娘娘何必緊張我,皇上將您送去行宮養胎,要的就是保住這孩子,沈家都沒了,妾怎麼可能再忤逆圣意。但妾不做,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皇后之位,有人可是一直覬覦著呢。
」
「妾今日來了,為的也是娘娘與皇長子……」
白映瀾給宮女示意,門扉合上,她疲憊地半靠在寶座上,道:「有話直說吧,沈昭慈。」
光線被遮去幾縷,我品茗須臾。
「你宮里的茶與你這個人一般,又苦又澀,我不愛喝。」
「一去行宮五個月,鳳印雖在坤寧宮,但權力所向卻是慈寧宮,人人仰仗的是福全宮那位。」
「要是在你生產時,福全宮有了動作,你要怎麼辦?」
白映瀾說:「坤寧宮上下皆被查過一遍,穩婆也是祖父托人送來的。」
我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道:「你確定,真這般穩妥嗎?」
白映瀾沉默了。
走之前我和她說:「快開春了,千錦池的錦鯉當賞一賞。」
48
開春,皇后宴眾妃于千錦池觀魚。
李濟安應邀而來,笑若春桃,眉目慈悲,與眾妃攀談。
我乘著轎輦趕到時,她身邊早就聚了許多人。
連之前被她當槍使得的錢貴人也笑吟吟陪侍左右。
等了許久,皇后也沒有來。
只有一個小太監氣喘吁吁跑過來,說皇后鳳體不適,要來得稍遲些,請各位娘娘稍等片刻。
李濟安望了我一眼,剛想告退說走。
我卻伸手攔住了她,將魚食碗放到嬤嬤手中。
「濟安。」我輕嘆,「本宮與你相識數年,記得有一次福全宮走水,你被困在火海里,出來時卻毫發無傷。」
「本宮那時想,信佛法還是有點用的。」
「只是緣分不到,未見過真神,濟安,你可愿為我指引一二?」
在李濟安愣怔的表情下,我莞爾一笑。
攬住她的肩膀,眾目睽睽之中往后一倒,撲通——
雙雙落水。
才開春,河水寒涼,我知道李濟安怕冷,也不會水。
將她雙手死死纏住,我任憑河水將我們吞沒。
錦鯉四散逃竄,魚尾甚至拍過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