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我看見李濟安驚恐的神情,宛若在看一個瘋子。
她張口欲呼救,被我用全身的重量拖拽住,只能伸著手往上無謂地抓撓。
李濟安……
她幼時溺過水,這是她與我情誼最深時說過的。
岸上的人影影綽綽倒映在視線中,我知道他們在急迫地尋找侍衛救人。
可……福全宮明面上的侍衛,我早就派人攔下。
一、二、三……
大抵在李濟安都不再掙扎,我也嗆進水時。
忽然幾人跳下水,一把將我推開,要將李濟安往上送。
還是……等到了。
49
從前我做皇后時,執掌中饋。
第一次獨立看賬本,就發現了問題。
慈寧宮的賬目不對,多了太多無用的開支,光是綠豆湯的份例銀子就是旁的宮的幾倍。
我去問李濟安,她卻說是我太馬虎,許是錯漏了什麼。
李濟安在我面前親自重新厘清賬目,花了好長的時間。
長到我打起瞌睡,盛懷修派人來找。
我抱著賬本離開前,李濟安笑得溫婉,告訴我:「這樣,就對了。」
我不疑有他,因為再對賬時,數目又正常起來了。
直到李濟安從火海中走出來,福全宮清點遺體時,查出來許多陌生的尸體。
如今太后生病,慈寧宮上下被圍得銅墻鐵壁一般。
連盛懷修的人都無法滲透進去,我才后知后覺聯想到那場火。
或許……慈寧宮的賬目就是錯的。
因為太后在養兵。
皇帝忌憚她的權,更忌憚她的兵。
50
李濟安嗆水昏過去。
我是后來自個兒爬上來的。
盛懷修得到消息后趕過來,將我禁足在景華宮。
當夜景華宮出現刺客。
一柄銀刀深深嵌入床木,卻是撲了個空。
他驀然回首,卻見我從偏殿徐徐走出,頭上的珠釵都未褪,嘴角噙著譏諷的笑容,喃喃道:
「懷修,你這般等不及了嗎?」
利劍破空,屋外火光大亮,將那人直直釘在墻上。
黑衣人雙眼麻木,直到吐出鮮血也沒有多余的表情。
我從懷中取出今日在池子中從救人太監腰上拽下的令牌。
裊裊俯身,系在了他的腰上。
再至床邊,端詳其位置,正對胸口。
只感到心口蔓延的涼意,這是盛懷修的人……
若我真在床上睡下,這一刀力道之重,足以將我捅個對穿。
我嘆道:「真是個薄情郎。」
拔出短刃,比量著位置,在盛懷修沖到殿內時。
我當著他的面,將短刃扎在身上。
盛懷修瞳孔緊縮,慌不迭跑來扶住我癱軟的身子。
鮮血洇出衣裳,我長睫低垂,面色慘白,軟在他懷中,用帶血的手撫上他的眼。
「懷修,你要的,阿慈都會幫你得到。」
我看得出,盛懷修的震驚不作偽。
從隱簾苑出來至今,我們顛鸞倒鳳許多場,說盡了相思,訴干了情腸,但他眼底疑竇未消,我看得清楚。
帝王多疑,帝王更會假裝。
他從前待我幾分真,現在只少不多。
那便以命相搏,若贏了,再做真正的寵妃。
51
明貴妃遇刺,重傷昏迷。
帝王大怒,清洗了一遍宮中侍衛,包括慈寧宮上下的人。
太后阻攔不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信一個個被拔除,直接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趁著太后病重,盛懷修借著剿匪失職之罪懲處了李家,奪了李家兵權。
前朝的人精知道皇帝這是要搞李家,動作快的人已準備割袍斷義。
李家幾個在朝的小輩都被削爵罷官,等太后醒來要補救早就來不及了。
她太老了,為李家熬空了身子,整個李家仰仗她就像曾經沈家仰仗阿爺一樣。
52
前朝的軒然大波除了在慈安宮和福全宮鬧出了點動靜,其他人并不受影響。
尤其是我,我對外還昏迷不醒。
「我不喝,太苦。」
「良藥苦口,喝了傷口才能愈合。」
我躺在柔軟的床上,盛懷修吹著銀勺,那深褐色的藥在他動作中些許晃動。
「傷口愈合了也得留疤,你這麼在意,怕不是嫌棄我身體有瑕。」
我皺眉,別過臉去,怎麼也不肯喝。
「阿慈又在胡說什麼。」盛懷修無奈,往我口中又塞了顆蜜餞,「朕要是嫌棄你,還會每日親自來給你喂藥上藥。」
我狀似羞赧地瞪了他一眼,咬住他的指尖,舌尖輕掃過他的指腹。
盛懷修眼神變得晦暗,呼吸粗重幾分,深吸一口氣,自個兒含住藥渡到我口中。
唇齒糾纏,我壓抑地低呼:「疼。」
我說:「你壓到我傷口了。」
盛懷修啄食我嘴唇溢出的藥汁:「阿慈如今,真是個妖精一樣的人物。」
我笑得張揚,說:「妖精可是以食人為生的。」
他問:「你現在不就在折磨朕?」
我推開他:「誰舍得傷了你,我這妖精最愛吃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君子之心。」
他聽出我的弦外之音。
許久才說:「你若是想,便做吧。」
53
待我傷口結痂,我讓嬤嬤找來了最艷麗的衣服。
滿頭珠翠,紅唇妍麗。
嬤嬤替我描眉,說我今日格外美。
我說:「今日要送故人,須得隆重幾分。」
陳德覓在宮門口候著,見我出來,小跑過來,笑著問安。
我問:「賢妃在哪兒?」
陳德覓說:「奴才給你盯著了,正好去了太后宮里。」
「太后醒了?」
「醒是醒了,但從前就有咳疾,如今又患上面癱,連湯藥都沒法自個兒喝,賢妃娘娘每日都去親自侍奉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