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宮的路上,宮道上我與皇后的轎輦相遇。
皇后瞥了眼我手上的血痕,半晌才開口:「恭喜明貴妃,得償所愿。」
我笑道:「也祝娘娘平安生產。」
她頷首,我們擦肩而過。
那天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時值隆冬,梅園下了好大的雪。
我和李濟安、周箬她們堆雪人。
最后一枝梅花本想插在頭上。
卻神乎其神插入了雪人的心口。
我們嬉笑說話,誰也沒看見,雪人竟也會淌血。
梅花化血,雪作梅花。
我們分道揚鑣時,每個人的鞋底都是血印。
不復純白。
盛懷修說,我那天夜里夢中抽泣。
我說:「不可能。」
因為我從未有過一絲后悔。
55
李家牢牢扎在后宮中的兩棵大樹枯朽了。
樹倒猢猻散,砸死了一群李家人。
朝中職位一下子多了許多空缺,其中李尚書引咎,禮部尚書一位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我傳信于四嬸,幾番打點,滿京風聲鶴唳,都說是白家的人要擔此要職。
白家是清流之首,如今也是唯一屹立不倒的世家。
雖白家人還沒動靜,但是不少門客早就按捺不住,聞風而動,奏折如雪花般呈上。
盛懷修在含章殿批閱奏折。
我在一旁磨墨,看他朱筆遲遲未落,懶懶甩甩手。
「懷修今日批奏折好生磨蹭,阿慈手都酸了。」
往他身旁略靠近,掃過一眼奏章,那「白」字撲面而來。
「這一摞都是為了吏部尚書候補的事?」我明知故問,「我以為早就定了白家。」
盛懷修凝眉,懷疑的目光向我瞥來。
我仍面色不改,眨眼道:「阿慈雖遠在深宮,也聽到不少傳聞,說白家居功甚偉,知進退,懂取舍,李家的罪證許多都是白家暗中搜集提供的。
」
「他們說白家在前朝忠君,后宮里皇后娘娘又將誕育長嗣,這禮部尚書也不是做不得的。」
越說盛懷修的臉色越冷,我聲音放輕,最后幾近于無。
抓起他的衣袖,輕晃。
「阿慈說錯了話?我能懂什麼,還值當你和我生氣?」
聲音嬌柔,動作親昵。
盛懷修面色稍霽,也不再嚴厲,只說:「不得妄議朝政。」
我癟嘴:「好嘛。」
半晌,又笑著伸手過去,嬌聲道:「替我揉揉,也不心疼我磨了這麼久。」
盛懷修只是握住我手,放在鼻尖嗅嗅,從那摞起來的奏章抽神,道:「好香,什麼味道。」
「鳳春花香。」我說,「我搬了幾盆到景華宮。」
盛懷修似是想到了什麼,哂笑地掃了我一眼,道:「太記仇。」
我癟嘴:「我是記仇也記恩。」
「怎麼說?」
「這宮里宮外,還有誰對你有恩?」
我指著他又指向窗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懷修的恩寵阿慈用一生為報,但另一份恩情,阿慈已經無以為報,只能今日就要找懷修討要一番。」
我又補充,「可和你那前朝沒什麼關系。」
他饒有興致地看去,窗外只有侍衛的背影。
「侍衛?」
「對。」我指向他腰間的香囊,是我親手繡的,「你當阿慈是如何開竅,能拿起針線?還不是沒有銀兩打點人,冬日無炭,夏日無冰,旁人只道懷修厭棄了我,拜高踩低。」
「只有你最初調來的幾個侍衛中有個老實的,替我從旁打點周轉,不然如今你能不能看到阿慈都不一定。」
盛懷修挑眉,問我那侍衛名諱。
我突然露出笑容:「葉承楫。」
「懷修聽著姓氏是否耳熟?」
盛懷修思索片刻,才回憶起來:「朕記得你四嬸好像姓葉?江南的葉家?」
我點頭。
「妾父母早逝,四嬸對我如母親一般,可惜……」
我眼眶濕潤,閉了眼,才讓淚沒落下,轉了話頭說:
「葉家在太祖時期也風光過,世襲罔替的爵位就有三個,只是后來他們家老一輩引退,避居江南,即便做官,也大多外放,葉承楫不過是個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來了宮里做侍衛,沒個背景,只能被安排到妾從前在的隱簾苑。」
「或許是四嬸在天有靈,葉侍衛對阿慈也多有照拂。故而,我現在將他調到了景華宮當差,可人家來的時候還千萬個不愿意,說不過是舉手之勞,還要在冷宮看大門熬資歷。」
「你聽聽,怎麼會有這樣的蠢才?」我又笑,「但還好他老實,不然我也不至于再找懷修提起他。」
「可一直待在阿慈的景華宮也是沒出息,阿慈就替他求個恩典,權當報了四嬸的恩。」
盛懷修手指輕點桌面,未立刻應答。
在我走后,有人傳話,讓葉侍衛去面圣。
「葉侍衛忠心耿耿,就這樣走了,娘娘可就少了個可用的人。」
嬤嬤擔憂道。
我閉目養神,道:「可用的人永遠不會少,但他若能在皇帝面前露臉,掙出點名頭,比跟在本宮身邊有用多了。」
「見面三分情,葉家在京中無人,在皇帝心里更是趕不上趟,本宮就是想替他們斡旋也沒有用,還是要慢慢來。」
「但朝中無人,便是皇帝的孤臣,用起來也順手。」
56
白家雖得封賞,但是并沒有補了禮部尚書的差,而是另外擇了個官員。
皇后生嫡長子那天,葉侍衛被調去了御前。
想必盛懷修早就查清了此人的背景,這時候才徹底放心。
日子平淡無奇時過得飛快。北邊又起戰事,朝廷出了個王家,十分驍勇,有當年沈家的氣勢,一年連升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