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時宮中設宴,盛懷修因為捷報傳來,多喝了幾杯。
宴散時腳步微有踉蹌,說要醒酒,沒和皇后回坤寧宮,而是被陳德覓攙著出去散酒氣。
然而第二日卻有傳聞,說天子將御花園當值的灑掃宮女帶回了含章殿。
消息出來時,我坐在窗邊,擺弄護甲。
問嬤嬤:「坤寧宮那兒什麼動靜?」
嬤嬤說:「皇后娘娘徹查了此事,將嚼舌根的宮人都打死了。」
我「唔」了一聲,說:「那大概也是陛下的意思,喝酒誤事罷了。」
嬤嬤頷首,待要走,被我叫住。
「查查那宮女,不要聲張,只帶回消息便可。」
嬤嬤領命離去,宮女領著太醫過來通傳。
我反手伸臂,問道:「本宮這個月葵水未來,你仔細瞧瞧是不是有了身子?」
太醫凝神把脈,啟齒時覷了我兩眼,道:「娘娘……您這脈象并不是有孕,而是營血虛衰,經行不暢,大抵是操勞過度,憂思過重,又或者……」
「說!」
「又或者娘娘從前用了太多寒性的藥,傷了身子。」
「傷了身子?」我問,「會如何?」
「……難以有孕。」太醫忙補充,「但若多加調理,再有子嗣也說不定。」
我抬眸,柔聲請他起來:「有勞太醫,切莫聲張此事。」
太醫再三保證,定會守口如瓶。
我笑笑,鳳眸微挑:「本宮相信你。」
太醫神情稍放松須臾,幾個粗使太監走了進來,一把將其押住,往后拖走。
我整理著袖口,神色晦暗:「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從前我也信過太醫的「守口如瓶」,當夜就被盛懷修知曉了有孕的事。
如今是再不敢隨意輕信他人。
嬤嬤憂心忡忡,像個老母親。
「若無子嗣傍身,來日年歲……娘娘該如何立足?」
我說:「別看現下皇帝子嗣單薄,來日多起來,本宮還能缺了孩子?」
「那娘娘何必殺了太醫?」
「怕有心人做文章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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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心有所感。
隔了一個多月,有個打聽消息的宮人告知了我一件事。
那個與盛懷修一夜春風的宮女,懷孕了。
是景華宮的宮女從買藥的賬簿上發現的,景華宮早早就派人關注了那人。
宮女發現那人買了幾種藥材,順手謄抄了一份,問了個通醫理的女官。
竟然發現這幾味藥材合起來竟能致人流產。
一得到消息,宮女便興沖沖跑來討賞。
嬤嬤抓了一把金瓜子給她,又命她把有孕的宮女帶來。
有孕者名喚云羅,承恩雨露后并沒有得到優待,反而被扔到了浣衣局做工。
云羅被帶進來時,面色憔悴,仿佛比實際年齡老了五六歲。
大抵是盛懷修以其為恥,宮人們眼觀鼻,對她也不甚熱絡,只將最重的活安排給她。
跪在我面前,云羅面如死灰,小腹未圓,整個人還是羸弱的模樣。
「抬起頭來。」
云羅抬首,其實模樣倒也不錯的。
我問她:「可有人知道你懷了皇嗣?」
云羅含淚搖頭,叩首求我放過她。
我下了軟榻,走到她身邊。
「旁人若有孕,早就高興瘋了,你是為何擔驚受怕?」
云羅雙唇囁嚅,最后憋出一句話:「奴婢,想回家。」
若有了孩子,生死都不能自已,出宮更是奢望。
我調查過云羅,三口之家,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早早訂過婚事,不過家中遇到事,缺了銀子,她拜別父母,把自己賣進宮來。
我說:「回家?本宮可以讓你出宮。
」
云羅驚喜地望來。
「但孩子,得留下。」
我的手落在她肩頭,誘哄道:「待你生下孩子,記在本宮名下,本宮保他們一生無憂,而你也可以出宮,本宮還會給你一筆銀子,讓你和你的心上人好度余生。」
云羅不假思索,咚咚叩首,滿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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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羅進了景華宮,這消息瞞不住。
盛懷修當夜就來了,旁敲側擊地問我,怎麼收了個宮女。
我斜眼瞪他:「你還好意思說。」
「當我是眼盲心瞎,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一個多月了,懷修都未與我說此事!」
「你既不說,那我自己把她找來,放在身邊,看看是什麼國色天香,讓陛下這般心旌搖曳!」
見我只是拈酸吃醋,盛懷修將我拉到懷里,好一番哄勸。
「不過是個玩意,你要留著也就留著。」
「朕是喝醉了,看走了眼,扔到浣衣局里沒再理會,誰知道阿慈這個醋釀了月余,還越發醇厚了。」
我媚眼如絲,把他往內室帶。
「醇厚與否,還是要懷修嘗了才知曉。」
一晌貪歡,第二日,嬤嬤從外面帶來一個藥丸。
遞來時很是猶豫,再三叮囑:「這藥傷身子,娘娘身子本就不好。」
我一口咽下去:「怕什麼。」
藥是早先就從外面求來的,讓人假孕,千金難求,但好在四嬸有門路,認識那個老神醫。
我本是以備不時之需,誰想用得這般快。
「待本宮有孕,景華宮嚴查,尤其是偏殿的云羅,看緊一點,安排些信得過的人。」
又說:「讓葉承楫有什麼消息提前傳回來。」
59
明貴妃有孕,皇帝大喜。
自有孕的消息傳出,我借由從前小產多次,心有隱憂為由,大門不出。
盛懷修也由著我,但時常來看。
我讓云羅未顯懷時在他面前出現過幾次,臉上都帶著傷。
好似我一直在苛待她,盛懷修并不多疑這種閑事。
云羅是個溫婉的姑娘,偏殿狹小,她被困在里面,連如廁都要有人跟著。